伍子胥出了侯宫,便不再回到鲍息府上。他不愿意在看到儿子伍封。他感到对儿子有愧。是自己的无能,造成儿子流亡,竟然连伍都不能姓了。
他已经尝到了仕途的酸甜苦辣。所以儿子小时候,他就不朝做官这条道上引。儿子也没有雄才大略,没有远大志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好人,这就够了。
在官场上,英雄如伍子胥者都不能得到善终,一般的人根本就是提着脑袋在玩,玩得不好,就把脑袋玩丢了。
伍子胥戎马一生,功高震主,那又怎样呢?你要想保住一份清白,你就保不住身家性命。官场黑暗,历来如此。
伍子胥走在大街上,心绪万千。这时候天色已经傍晚,大街上暮色朦胧。他想,今晚就不走了。回去就是送死。送死也不急在一时啊。
吴王想杀死伍子胥,又不想背一个杀害功臣的恶名,就把伍子胥差到齐国来。想借齐侯之手杀死伍子胥。却不想阴谋被鲍息识破,救了伍子胥。
难道伍子胥回到吴国,吴王就会放过他吗?绝对不会。吴王那样心胸狭窄的人,连范蠡那样的人都不放过。何况是伍子胥呢?
伍子胥牵着自己的坐马,在驿馆门口停下了。侍应验证了他的身份,便把他的坐马牵去上槽饲喂,然后带他进入房间歇息。吃了晚饭,伍子胥独坐灯下,暗暗伤心。忽然,侍应进来报告说:“大人,有客人要见你。”
伍子胥一愣,自己在这里,没有亲戚朋友啊。是谁要见自己?说:“请进吧。”
外面走进来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伍子胥说:“是少伯呀,兄弟,你怎么在这里?”
来者正是范蠡。范蠡说:“我走在大街上,看到一个身影进了驿馆,觉得像是老哥,但是又拿不准,伍相国怎么会在齐国的都城出现呢?一打听,还真是老哥。免不得进来坐一会儿。”
伍子胥说:“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范蠡笑道:“你说我应该在哪里?我在吴国待不下去了,又没有一个家,只能四海为家,到处流浪,你在齐国看见我,或者在晋国,在秦国,在楚国看见我都正常啊。”
伍子胥摇摇头,说:“你别糊弄我。你会没事瞎溜达?骗小孩呢。”
范蠡说:“那你说我来这干什么?”
伍子胥说:“我们兄弟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还用我说吗?你在齐国出现是正常的,因为齐国这边有事。我如果在齐国以外的地方看见你,那才叫不正常。”
范蠡说:“照你这么说,我范蠡不是火星佬吗?到哪儿哪儿起火。”
伍子胥说:“嘿!这比方恰当。还真是这么回事。如果是半年之后你在这出现,我就相信你是来玩的。”
范蠡说:“为什么是半年之后呢?”
伍子胥说:“因为半年之后,越国复国成功了,你就没事了,你不会在越国呆下去,勾践那小子也不会容忍你呆在越国,那时候,你才会到处游玩。”
范蠡叹息说:“老哥,你是明白人,范蠡的事都瞒不住你。越国复国的日期你都算的这样准确。我不知道你对自己的事能不能算的这样准确。”
伍子胥沉重地点点头:“我的寿命还有一个月,最多不超过五个月。”
范蠡心中一阵难过,看着伍子胥说:“老哥,你如果不想死,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叫你死。你干嘛一定要自寻死路呢?”
伍子胥说:“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我也不想死。伍子胥虽然偌大年纪,但是身体很好,一顿饭还能吃三升米,活个一二十年没问题。但是我被自己打败了,我自己不让自己活下去。”
范蠡摇摇头,说:“老哥,你缺乏一种豁达,一种洒脱。世界上的事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钻到牛角尖怎么就出不来呢?”
伍子胥脸色灰暗,二目无神,挥挥手:“算了,兄弟,不说这个了。这话题让人心烦。”
范蠡说:“也好,我们随便聊聊,我们恐怕这是最后一次聊天了。能不能告诉我,你到齐国干嘛来了?”
伍子胥说:“送死来了。不过没死掉。”接着把吴王派他送来一份辱骂齐侯的书信,企图借齐侯之手杀掉他的事情说了一遍。
范蠡愤愤说道:“夫差真不是人。要说这些年你老是逆着他说话,想把他朝正道上领,招致他的怨恨,他要杀你还能说得过去。而我范蠡呢?这二十年什么事都顺着他,他想什么,我就给他什么,要美女,送去西施郑旦,要行宫我给他修了姑苏台。要称霸,我帮助他挑起吴齐大战。可以说我没有违拗他一句话,可是到头来,出动举国之兵来追杀我。这样的君主怎么能不让人寒心。”
伍子胥抬起头来,看着范蠡,说:“兄弟,你是聪明人,你难道看不出来,吴王一直对你怀有戒心的吗?他其实只是想你为他办事,但是从来没有真正地信任你。”
范蠡说:“老哥看得太准确了。范蠡深有同感。这种人你对他肝脑涂地,也换不来他的真心。哦,对了,你刚才说把令公子带到齐国避难,都安排好了吗?”
伍子胥说:“这个主意还是兄弟你为我出的。我为吴国死,能够不连累孩子,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我已经如你所教,把封儿安排在鲍息府上寄居。”
范蠡说:“这样最好了。老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伍子胥说:“还能有什么打算?我明天就回吴国了。”
范蠡说:“你真的还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