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公人什么来历啊?"
听到堂兄吴继和问自己,吴延枫说:"哪有什么来历啊,就是两个当差的。"
这样一说,又觉得不对,补充道:"那个瘦子叫司马南,有舅子在金陵当官,他这人专门帮人消灾,谁家公子惹了官司都要找他。"
而吴延枫一等的公子,惹了麻烦都不必找他,司马南只要听说是吴家人的事,当即就会先把这事给"解决"了。
"另外一个是干嘛的。"
"你说东捕头?他是个愣子,不撞南墙不回头。"
"那他在衙门干的下去?"
郑剑书有些奇怪,金陵捕司也算好差事,光有功夫没人情,是干不下去的。
"听说他无意中保过哪个大人的家眷,所以衙门开除不了他。"
说着,吴延枫突然想起一个传言,问:"郑老师,我听说你把铁镖头打败了。"
"你知道了?"
"铁镖头留了一个辞信,突然就不告而别了,他们说一般是被打输了才会这样,都猜是被你打伤了,毕竟他跟你不对付很多人都知道。"
"啊。。。是。"
三人走到千佛寺门前停下,吴延枫要找的医生行兴,正是这个庙里的一个和尚。
郑剑书游过古刹名寺无数,但眼前的千佛寺显然并不古老,许多梁柱上还刻着捐赠者的名字,这些人现在大多还在世。
大雄宝殿前镶着一块木牌,上面用烫金的字写着兴国公吴致语的名讳。表明大殿上到房梁的每一根木头,下到每一块砖头,都是由吴家捐赠的。
吴延枫对牌子双手合十拜了三拜,起身说:"这是我祖父捐的,千佛寺原本毁于战火,后来在金陵各家聚力重建,用此举为明末国初的死者祈福。"
郑剑书抓着木杖的手指抽搐了一下,若无清兵入关,何来如此多的死者。清兵南下时四处放火烧杀,尸体多到填沟溢壑,白骨堆积成山。
在清兵南下时,他的师父姬隆峰也来江浙参加了反清的义军。但姬隆峰来到目的地时,才发现明军将领大多举兵投清,反过来屠杀民众。所谓义军,不过是一帮拿着农具的农民而已。
"南无阿弥陀佛,延枫施主,你来了。"
"行在大师。"
眼前出现了一个白净和尚,脸上带着一种很刻意的憨厚笑容。
金陵地区文教兴盛,光是蒙学的水平都远远超过其它地方。而且学堂都不收学费,就算城外来的居民,下几代子孙就能学会读书写字。
但认识文字以后,便往往觉得自己身份高了一级,不愿意再干粗活。就是出家当和尚,也不肯再去起早贪黑。主动出家,希望追名逐利的人也不在少数,佛堂之上互相设计以至于策划谋杀都是常事。
行在和尚说:"延枫施主,我已经被通知你的来意了,请往这里走吧。"
他带着三人,绕到一处偏殿后面,这里有一处昏暗佛堂。众人踏过门槛,里面一眼望去全部都是点燃的油灯。
行在喊道:"师兄,有贵客来啦!"
角落里,一个枯萎的面容从厚厚的毯子里露了出来。那里有一个老和尚,身子紧紧缩在毛毯里,仿佛自己在冰室之中。
"南无。。。地藏王菩萨。"
老和尚伸出两只干枯的手,一只手上抓着叠起的经文,另一只手在胸前一礼。
"老师父身体不好,该出去晒晒太阳啊。。。"
吴延枫说道一半,突然郑剑书偷偷拍了他一下,他下意识闭上了嘴。
郑剑书环顾四周,这地方点的灯估计都是为了吊念逝者。自己虽然从来不信鬼神,但也觉得住在此处精神难免萎靡。
老僧走到一个地方,用手一指眼前的牌位。行在和尚会意,过去拿了起来,说:"就是这个了。"
吴延枫看了浑身一颤,上面刻着的是自己祖母的名讳,问:"为什么把这个拿给我?我是要来找行兴法师救我祖母的!"
看到牌位,郑剑书不觉得奇怪。民间有为活人立的生祠,而有人在佛堂里供奉自己牌位,请僧人念经祈福,看来这里供的不全是死人。
但此刻把老太君的牌位拿给吴延枫看,便是大不敬的行为。
行在脸色通红,又是害怕又是疑惑,说:"延枫施主,我收到的通知就是为老太君准备身后法事啊!"
郑剑书觉得疑惑,不知道是谁把这个消息告诉行在的?他问:"那行兴现在何处?"
"他在这里。"
老僧突然开口,声音入骨,和他干枯的外表毫不相称。吴继和突然感觉自己指尖有汗水滴下,似乎无形中被老和尚声音的毅力扰乱了心智。
众人顺着他的指示看去,看见那里供了一座极小的宝塔型装具,有两三层。
行在解释说:"行兴!嗯哼,行兴师兄,他死后火化出了两颗舍利子,色彩晶莹剔透,形状如同牙齿,便当做宝物供在这里。"
在解释这件事的时候,行在颇有些得意。一般僧人火化出了舍利子,寺庙往往大肆宣传,归功于本寺是有德之地,更能引来大量香客参拜。
但也因此原因,有些寺庙故意伪造舍利子。此风在宋朝鼎盛,往往短时间在一省内高僧"层出不穷",舍利子到处都是。
但吴延枫心里却如遭雷击,行兴早已去世,那祖母被治愈的可能也就不存在了。
"我、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吴延枫捂着额头,走出了佛堂。郑剑书叹了一口气,带着徒弟也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