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宴会才正式开始,郑剑书和其他门客一起分到了一桌。
同桌的人,有些是兴、两府里出谋划策的幕僚,有些是吴家宗学里的教师。要么能吟诗作对,要么脑袋里有千韬万略,才能在这吴府里拿口饭吃。
还有武师的头目铁杉,也坐在临近的桌子上,眼睛不时向郑剑书瞟来。
门客们喝醉了以后,立刻和彼此高谈阔论起来。谈天扯地,国家大事,五行八卦,说到关键地方,还总要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但不管在说什么,他们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回避和郑剑书说话。
从他们的态度里,郑剑书发觉有一丝不对劲,但今天不对劲的事很多,这还不算什么大事。
"老师!"
吴延枫面色微红,拿着酒杯过来了,看样子是要敬酒。
"你什么事那么高兴啊?"
"哎,别提,哪里有事能高兴了。"
吴延枫挥手,在酒精的作用下身体有些摇晃。
"我爹给我派了个苦差,要我去山沟子里的一个田庄里视察,我真不想去。。。"
"你过来。"
郑剑书把他拉到一边,身后传来门客们的低语声,他们正在飞快地交换意见,全然没有刚刚的夸张。
"什么田庄?"
"一、一个叫虎倒沟的地方,庄主叫陈青山。"
身后的细语声,让郑剑书感觉如临冰室。
"我跟你一起去。"
寿宴不只是吃饭而已,热闹一直延续到了晚上,还有客人不断地上门。
夜幕未降,仆人们就在后花园里挂起了各种形状各异的彩灯。府内各处也都点上了蜡烛,大者盛如火炬,灯芯粗如麻绳。
后花园湖面上,飘着一盏盏河灯。
很多客人围在一块打牌,有的人唉声叹气,埋怨自己手气不好。其实心里暗喜,偷偷看着对面的大人和公子,心想自己输得真好。
老太君很早就累了,已经回去休息了。吴延枫喝得烂醉,不知道在哪里呼呼大睡。
来来去去的游人,头顶全部是挂在绳索上的彩灯,彩灯上各种各样的图形在火光下倒映出各种影子,有些是动物,还有的映出城墙、山峰。
郑剑书心烦意乱,找个一个没人的地方冥想打坐。忽然睁开眼睛,听见一个小小的呼救声。
"救命啊!"
他循声而去,声音是从一处破败楼宅里传出来的,在那里郑剑书曾经和吴继和比试过。
郑剑书赶来时,看见吴延杏躲在一个柱子后面,手里拿着一根熄灭的蜡烛。
"谁、谁来了?!"
"是我,郑先生。"
"先生,那里有个人!"
吴延杏小手指出的方向,好像确实有个人影,形状诡异,像个趴着的大猴子。
郑剑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已经握了一块石头。此时立刻甩手一掷,啪的一声打在人影上,那个影子摇摇晃晃,抖出一阵灰尘。
走进一看,原来是一个放兵器的架子,上面盖着几层旧毯子,吴延杏一时惊慌,错认成了一个人。
"你到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我爹的东西。"
"你爹的东西?"
这个破败院子,原来都是给躲在吴府上的武艺高手们居住的。据说吴延杏的父亲吴荃玉,曾经也在这个院子里长住,以磨练自己的刀法。
现在这个地方已经衰落,另一边的院子改成了给戏子们长住的梨园,但今天恐怕他们都出去在花园里唱戏了,所以没人听到吴延杏的声音。
"行,那我们去看看吧。"
郑剑书从身上拿出火石,把吴延杏的蜡烛重新点了起来。两个人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查过去,看看有没有她父亲留下的东西。
郑剑书对吴荃玉这个人基本上不了解,只听说他哥哥吴荃石死在了自己师父手里。
他陪着吴延杏察看了好几个房间,却没有看到什么相关的东西。很多房间里还留有私人物品和各种兵器,但向显然主人再没回来过。
有一处房间里,兵器架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鞭锏,却有一处是空的。想必主人取走了那里的武器。
其它房间,都是大同小异,吴延杏什么也没有找到,脸上充满了深深地失望。
本来今天借着吴府上下都忙坏了,她才有机会来这里寻找,结果什么也没找到。
"我还很小的时候,我爹就死了。"吴延杏小声说,"我爷爷听说我大叔和我爹死了,好像疯了一样,整天在花园里披头散发。还把他们两个的画像全收来烧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爹长什么样。"
吴延杏体弱多病的母亲,后来没几年也去世了。郑剑书对她的感受深有体会,自己也是突然在某一天,就失去了所有亲人。世事无常,总是用各种方式折磨不幸的人。
吴延杏从小寄人篱下,虽然叔嫂和吴延枫都对她很好,但并不能替代她的亲生父母。她的心里给父母留下的位置,永远是一片空白。
"好了,我们去放灯吧。"
郑剑书把吴延杏带回到人多的地方,远处正传开咦咦啊啊的唱腔和戏班的吹奏声。
老太君休息好了,又出来看戏了,享受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身边迷迷糊糊的吴延枫,正在喝一碗冰凉的解酒汤。
吴延杏拿过一盏孔明灯,提笔写上了父母的名字。一个手脚麻利的仆人立刻殷勤地接过,和另几人一起合作,把灯放飞到了天上。
孔明灯慢慢浮起,在天上变成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