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郡,闻喜县。
六月的河东小麦已经长到一人高,风从南面吹过来,带着些许黄土的气息,将麦苗吹皱成绿色的麦浪。
河东郡已经乱了许多年,自黄巾起义起,河东便受尽战乱之苦,黄巾平定了,又有白波军起义,加上每到入冬以前,北方的匈奴都要来劫掠一番,河东的百姓对战争几乎已经麻木了,只守着地里的麦子,希望它们在成熟以前不会遭到天灾人祸。
至于城池残破,道路失修,已经没人在意了。
闻喜县城便是这样,城墙残破不堪,有些地方筑城的石头掉了,露出一个大洞,也只是用黄泥制成黏土补在上面。
闻喜县府,县令张休搬了张只剩三只脚的桌子,坐在廊檐下办公,时不时的往大堂内张望一眼,眼神里都是小心翼翼。
张休从来没想过,自己这办公了好几年的府衙大堂,如今摇身一变,成了金銮殿。而当今天子,就坐在自己平日里坐的那张坐榻上。
张休心里五味陈杂,不知是该为自己感到荣幸,还是为大汉感到悲哀。
“岂有此理,朕要回东都,李乐韩暹竟敢横加阻挠,他们要的封侯拜将,朕都允了,难不成,还要要挟朕不成。”
府衙大堂内,天子刘协一拳捶在身前的桌案上,瘦削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有些不健康的红晕。
这一拳砸在桌案上,疼的刘协眉头一皱,“呲”的吸了一口凉气。
一旁的伏皇后赶紧过来,握住刘协的手给他揉着,柔声安慰道,“陛下息怒,如今天子龙游浅滩,不得不暂时忍这一口气,李乐韩暹都是草莽之辈,万一惹恼了他们,怕是更会对陛下不敬。”
下方的董承也附和道,“陛下息怒,皇后说的极是,如今闻喜县都是白波军的人,这些人都盼着陛下lùn_gōng行赏,自然不想放陛下东去,我们目前也只能静待时机。”
“静待时机,那要待到何时?”刘协有些颓丧道,“派出去召集地方诸侯的御使可曾带回消息?”
董承道“回陛下,派得近的御使都回来了,只是,除了河内太守张扬带人送来了些许粮食布帛,并无其他人来。”
刘协听到此,更是显得沮丧,坐在桌前低头不语。
这些年的经历,已经磨去这个十多岁少年的棱角,丝毫没有作为天子的威严,反而习惯了沉默。
从登上皇位起,便被董卓左右,后来被带到长安,也是被李催郭汜当做工具抢来抢去,受尽屈辱,如今摆脱了西凉军,又不得不受制于白波军。
白波军将领李乐韩暹等人,虽然没有西凉军阀那么嚣张,可对天子也没有多大的尊敬,刘协知道,这汉家天下,虽然还姓刘,可是已经没多少人把他刘协当回事了,连天子派遣御使前去宣召护驾,都没人搭理。
刘协现在只想回到洛阳,先脱离白波军的控制再说。
吴双等人紧追快赶,总算到了天子驻地闻喜县。得知天子就在闻喜县衙,便领着众人往县衙赶去。
到了县衙,吴双依礼制,远远的下了马,带着郭嘉走到府衙门口。
县衙虽然破旧,但毕竟是暂时的小朝廷,府衙外还是站着两个太监,寻常人等要觐见天子,需由太监通报引领。
吴双正要向太监奏请面圣,却见府衙外三骑飞驰而来,三人直接骑马到了府衙前,才翻身下马,径直要往府衙内走去,小太监急忙伸手阻拦,“李将军,要见陛下请容我等先去通报。”
为首的一个将军长得五短身材,一双细小的三角眼藏着凶光,抬手一推,荡开太监的手,“一边去,通报啥呀通报,我李乐身负护卫天子之责,要见天子还需通报么。”
说罢,带着身后两人大步迈进府衙中。
吴双不明所以,却还是依礼向太监道,“鄱阳县令吴双,求见陛下,烦请通报。”
小太监难得看到有人守规矩,也不多问,道,“吴县令请在这候着,容我禀报陛下。”
大堂内,李乐带着两人径直走到天子面前,草草的一施礼道,“陛下,此二人乃是我麾下副将,这一路护卫陛下及朝中重臣,颇有功劳,请陛下lùn_gōng行赏吧。”
李乐说罢,便让二人上前拜见天子,等候天子封赏。
刘协坐在坐榻之上,抬眼望着眼前神情倨傲的李乐,平静的眼里闪过一丝怒意,然而立刻眼神又变得淡漠起来。
这个李乐,仗着护驾有功,周围又都是他的士兵,对天子无丝毫敬意,一天到晚邀功请赏,天子已经封了他为征北将军,按理说对于他一个起义军的将领,已经是天大的恩泽了,他倒好,三天两头带着下属,亲戚过来,让天子lùn_gōng行赏。
天子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工具而已。
“准奏。”刘协叹了一口气,“就让太仆拟定封赏奏折,朕来批复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征北将军都已经封出去了,再封些杂牌将军校尉,也不过如此,索性图个清静。
李乐带着两人满意的离去。
这边小太监方才奏报说鄱阳县令吴双求见。
天子刘协一手拄着头,无精打采的道,“又有求封赏的来了,传他进来吧。”
吴双得了小太监传旨,与郭嘉二人快步走进府衙,进了大堂门口,吴双二人便跪伏在地,朗声道,“臣鄱阳县令吴双,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协听到此,精神稍稍一震,这几天来见的都是些不懂礼数的白波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