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世的记忆里,陆月瑶将自己的居所视为瑶池仙阙,容不得半点腌渍。而自己在她眼中就是那阴沟里的老鼠,浑身的污秽恶臭。一旦逾越分毫,便是辱骂恐吓。
若说陆月瑶今日的邀请完全是出于善意,陆月白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花香阵阵,鸟语嘤嘤,陆月白走进陆月瑶所居的别苑。只见里头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儿,其中有几株艳丽的牡丹,最为耀眼。
凉亭里,摆着一张大圆桌。圆桌前围满了各家的千金贵女,银铃般的欢笑声从那处传来。陆月白远远地望见各个贵女华丽鲜艳的装着,正如这花园里五光十色的花朵。
待走近些,陆月白便看得更清楚了,凉亭内包括陆月瑶在内一共有十名女子。
沈素宜和谢盈自是在席间坐着,而其他的那些,陆月白眼熟却报不上名儿。
圆桌上铺着张镶金边的桌帐,桌面上摆着冷盘和茶水。众人见陆月白过来,纷纷亲热地招呼:“哎呀,月白妹妹来了,快来坐,快来坐!”
陆月瑶遵循的向来都是谈笑有嫡女,往来无庶女的交际原则。所以亭中就坐的,便是各府里嫡出的。可各府里嫡出的,平日里又何尝将自己放入过眼中?今日,她们笑靥如花,这般殷勤谄媚,莫不是心术不正,暗怀鬼胎?
陆月白没有过去,眼神冰冷地站在原地犹豫。
花中的牡丹,最为显眼的陆月瑶携裙下了凉亭,迈着莲步行至陆月白跟前,柔声道:“呀,妹妹来了,怎么不上去呢?快去坐吧,一群姐妹就等着你呢!”
陆月白的目光蓦地移到陆月瑶脸上,她死死地盯住她。
然而陆月瑶却是反常的好性儿:“妹妹这是怎么了?茶都凉了,快上去坐吧。”见陆月白纹丝不动,陆月瑶竟亲热去挽她的手臂。陆月白一怔之下,忙地避开一步,陆月瑶挽了个空。
同陆月瑶隔开距离,陆月白方换上了个笑脸:“哎呦姐姐,今天请了那么多客人呐。妹妹平日所见的世面太窄,忽得你的邀请,倒是惶恐不已呀!”
陆月瑶若无其事地言道:“妹妹说笑了,今日在座的各位姐姐妹妹,皆是素日同我交好的。妹妹无需拘谨,大家相熟了便好。再说,瑾都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日后若相互攀上个什么妯娌亲戚的,也未可知呢!”
陆月白依旧笑着:“姐姐说的也是呢!那今日妹妹倒真要好好将这群姐妹认个清楚,以免了日后见面脸熟却喊不出名字的尴尬。”
陆月瑶朝陆月白点了点头:“妹妹请。”
陆月白朝亭内走去。途中,她趁着同陆月瑶距离紧密,在她耳侧轻声且快速地擦过一句话:“最好今日安然面!”
见陆月白朝亭中走来,沈素宜与谢盈连忙让出一个位置。
“月白妹妹,快来坐这。今日我们姐妹好好叙叙!”
给陆月白的位置,正好夹在沈素宜和谢盈之间。陆月白过去坐下,沈素宜便给她斟了茶:“月白妹妹,天气燥热,喝口绿茶解解暑。”
陆月白打量着沈素宜忽而一笑,故作讶然地言道:“有劳你,我还真不敢当!”
谢盈给陆月白夹了个糕点,道:“不日妹妹就要出嫁,成为元王正妃了。这可是名副其实的皇家儿媳呀!我们姐妹还指望着妹妹的提携呢,妹妹又有何受不起的?”
听到提携二字,陆月白更是觉得好笑。她们之中不乏有好高鹜远者,那日在沁庄沈素宜更是当着自己的面损了元王一番。自己的这桩婚事在她们眼中本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她们又岂会真心指望自己的提携?
陆月白不置可否,淡然地将糕点掰成了两块,她分了一半给谢盈,语色颇有意味:“呐,分你一半?”
谢盈愣了愣,立马推辞道:“妹妹自己吃,自己吃。这糕点桌上还多的是呢。”
陆月白笑道:“姐姐若说提携,妹妹实在是不敢当。但是分享,妹妺还是做的到的。莫不是姐姐嫌弃这糕饼不起眼?”
见陆月白忽然心血来潮一定要同自己分享这块糕点,谢盈不知其用意的情况下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接不下话只得接了糕点:“行行,妹妹既有这份心意,那姐姐恭敬不如从命!”
“妹妹打小就是遭人嫌弃的命……”陆月白故意变得一脸忧伤,语色中也似乎多了几分平平仄仄。像是泣,想是诉,像是咏叹:“哎,妺妺福泽浅薄,和各位姐姐比起来,也算不上是大富大贵的命。往后妹妹能同各位姐姐分享的,也不过是在他人眼中如这糕点般的廉价之物。倒是我那长姐命格不凡,若说提携,你们该多指着她才是!”说着,她将目光投向在席间站立的陆月瑶。
陆月瑶同陆月白对视一眼,眸中竖起几道寒芒。然而又在瞬间,被如花的笑意代替掩去。陆月白,奉她命格不凡。但却只有陆月瑶清楚里头的曲曲折折。即便是陆月白退出,即便自己仍是大泽第一オ女,然而鹿死谁手,却依旧未曾落定。
“妹妹快别开玩笑了。这命呀,都是注定的,凡或不凡,哪是看能看得出来的!”
而陆月白今日,只觉得此场宴席乃是个偌大的戏台子。每个人带上面具,皆以为自己换了角色。平日里鄙夷的脸色,统统变成了关怀备至的笑面。可若觉醒一些,却依旧能看清面具之下所暗藏的鄙夷本质。
这席间所有的人,没有一个看得起自己。
陆月白仿佛看见了前世那个受众人跪拜,却获得不了真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