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来,仰亚回家时的表情,其实都在阿爸的眼里。自从上次阿爸问过仰亚而他没有说后,阿爸就在默默地关注着他。
阿爸看着仰亚一天天消瘦的脸,看着仰亚游离不定的眼神,和一直有意无意回避的语言。阿爸就知道,仰亚一定是有事了。只是他知道,别说现在的仰亚,就是以前还是小孩时候的仰亚,遇到什么难事也不会轻易地跟阿爸阿妈说的。
可这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仰亚不告诉阿爸,不等于阿爸就不操心。相反,阿爸的心里却更加的难受。所以,阿爸一直都想搞清楚自己的儿子仰亚这次到底是为什么。他到底经历了什么难事。
这几天,仰亚没有回家,一直说在团里忙,但是,又不像以前仰亚忙时的情景。以前,只要仰亚说到忙,那一定是团里又有演出了。有演出,仰亚是兴奋的。有演出就要加班加点的训练。可是,越训练仰亚就会越精神。
可是,这次,仰亚说的忙,跟以前一点都不同。仰亚说这话时,连他自己的底气都不足。从眼神到表情,阿爸就能看到,仰亚都不敢正视自己的眼睛。
这天,阿爸对务妮谎称是要到乡里面有些事要办,就直接到宣传队来了。
“这位老哥,这是原来人民公社宣传队吗?”阿爸问门卫老李头。
“是的,老哥,请问你找谁?”
“啊,你们这里,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呢?是不是都出去演出去了?”
“哎呀,什么演出呀,人都走光了,就只有我一个守门的老头了。请问你有什么事吗?要不,进来坐坐吧。”
仰亚的阿爸走进了老李头的门卫室。眼睛不停地朝着宣传队里面看。老李头递了颗烟过来,点上。
“老哥,你刚才说什么?这里的人都走光了?不是演出?那都走哪去了?”
“哎呀,你不知道,我们这里都解散了,调的调走,回的回农村,哪里还有什么宣传队呀!”
“解散?调走?回农村?”
“是呀,现在,已经不需要什么宣传队了,都解散了,有资格的、有文凭的,都调到了其他单位、部门,新招聘来的年轻女孩男孩,都放回了农村,去参加责任田承包去了。”
“啊?是这么回事?得多长时间了?”
“大概得有三四个月了吧!”
“那你们这里,就没有一个人了吗?都走了吗?”
“都走了,就只有我这个看门的老头,在这里等着上面给我办提前退休呢!啊,还有一个叫仰亚的,一直还在这里等着上面的安排。”
“仰亚?仰亚他还在这里?还在等着上面的安排?那、那、那他现在在哪?”
“你?你是要找他是吗?”
“是是是,老哥,我就是仰亚的阿爸,我今天是特意来找他的,你快点告诉我,仰亚他现在到底在干些什么?他人,现在到底在哪?”
“啊,你就是仰亚的阿爸呀,啊啊啊,他好像还在寝室里睡觉吧。这久,他几乎天天都这样。哎呀,也是怪可怜的。团里也就只有他还在这无着无落地等着。”
看着仰亚阿爸心急如焚的样子,老李头也不知道自己一开始是不是该对他说这些,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什么说错的地方。
阿爸走到仰亚的房门前,敲门。眼前的一切,让阿爸真的不敢再忍心看下去了。
阿爸从来没来过仰亚这里,他也从来都不知道仰亚一个人在外面是怎么生活的。可是,在家的仰亚,从小在个人卫生、在个人整洁上还是做得挺好的。他自己的房间、被条等,每一次都整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可是,眼前的这一切,整个房间零乱无章,鞋子、衣服到处乱丢乱扔,洗脸洗脚盆里还放着已经洗过的脏水,连洗脸的毛巾都还丢在脸盆里没有扭干凉起来。桌上,书籍、报纸乱七八糟,你压我我挤你的,上面还放着那把仰亚从不离手的芦笙。也许是昨天睡觉前脱下的衣服,糊乱地堆在凳子上,一边衣服袖子和裤脚拖在地上。床上,半边的被条盖在仰亚的身上,还有半截也拖在地上。
整个寝室里,发出一种霉臭的味道。
‘咚咚咚!’
“谁呀?进来!”
听到敲门声,背对着门睡着的仰亚,揉揉自己睲松的眼睛,半闭着说:“阿爸,是你?你怎么来了?”
仰亚一看,是自己的阿爸,马上从床上爬了起来。不好意思地对阿爸说。
看到这种场合,阿爸都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了。
“阿爸,你坐,这么早,你过来,有什么事吗?”仰亚站起来,想过去给阿爸倒一杯水,其实也是想避开阿爸的眼神,以免自己太过尴尬。可是,仰亚把那热水瓶九十度地倒了过来,还是没有一滴水掉下来。
“老李叔,你那还有水吗?你看,我这又没水了。”
一直站在门边的老李叔,正不知道是该进来,还是该回去,是该接着这俩父子的话说两句,还是该回避。听到仰亚这么一说,他反应了过来。
“啊,我那边有、有。我去给你拿一瓶过来。啊,老哥,那你跟仰亚聊聊,我去去就来,去去就来。”
阿爸又房间内环顾了一圈,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坐下的地方。仰亚赶紧走了过来,把自己放在凳子上的一堆脏衣服、臭袜子之类的,抱着想丢进盆里。可一看,盆里却又是满满的一盆脏水。他只好又把衣服放在床上,端着水盆准备出去。
“好啦,不用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