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六年将发生什么?
六年,人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一大步;
六年,社会的发展已是今非夕比;
六年,城市比原来扩大了好几倍;
六年,农村不但减免了农业税,而且还可以领到种粮补贴。
可是,仰亚呢?
六年,仰亚在高墙内熬出了白发;
六年,阿弟已经结婚另成了家;
六年,小妹已经出嫁;
六年,仰亚的大儿子亚略已经十岁,小儿子亚金也已经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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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之前,仰亚就接到了狱警的通知。下个星期,他就可以刑满释放了,问他要不要跟家里的人联系,好提前来这里接他。
仰亚摇了摇头。
有必要叫家人来接吗?自己是衣锦还乡?还是荣归故里?
叫阿爸来接吗?六十多岁的阿爸,比以前更老了,他已经走不了那么远的路了;叫自己的妻子务妮来接吗?务妮是半年前来看过仰亚,全家的重担落在她一个弱女子身上,她早已经是自顾不暇了。
叫阿弟?阿弟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叫朋友?朋友有谁?莫卯?莫卯同样还在另一个监狱里呢,他还有四年多才能出来呢?
头一天的夜里,狱警就把原来仰亚进来时的衣服拿给了仰亚:
“啊,既然没有家里人来接你,这里也就只有你原来的衣服了,明天,你就换上自己的衣服,就可以出去了。出去了,要好好的,我们可不想在这里跟你说‘再见’。”
夜里,仰亚有激动、有惊喜、有期盼、也有焦虑。
六年时间里,除了务妮来看过他三次,他没有见过家里的任何人,包括自己的两个孩子,还有阿爸。
仰亚多么想早一点见到他们,但又有一点焦虑。这一次回家,可与以前任何一次回家都不同,他不知道回去见到自己的家人会是什么样子。特别是两个已经长大又还没长大的孩子。
室友们过来给仰亚祝贺,祝贺仰亚终于可以回到亲人身边,祝贺他终于可以离开这座高墙,看到外面的世界。
等所有的‘室友’走后,仰亚拿过自己六年前的衣服。这是一套六年前崭新的衣服。仰亚永远都记得,那是他的第二个小孩小亚金的满月酒。所以,仰亚同样也穿上了崭新的衣服,正在给客人们吹芦笙,一阵欢乐陶醉,一片喜气洋洋------
然后警察来了——
六年前的一幕仍然历历在目,小儿子亚金可爱的脸历历在目;跌倒在路边苍老的阿爸历历在目;声嘶力竭的哭喊的儿子亚略的样子历历在目——
看着眼前的衣服,仰亚不受控制的掉下泪来。
仰亚拿着自己的衣服,走进了洗澡间,打开了水龙头。水有些冷,可是,仰亚一点都不觉得,他要用这冰冷的水冲洗自己身上的一切,刺激自己六年来已经麻木的神经。然后,他才能轻轻松松地出去,干干净净地与自己的家人见面。
仰亚任由着冷水从头上一直冲到自己的整个身上、再到脚下。仰亚拼命地用手在自己的身上搓着,哪怕搓得全身发红。
仰亚一直洗了有一个多小时,才从洗澡间穿上真正属于自己的衣服从洗澡间里走出来。
仰亚没再把身上的衣服脱下,而是就这样穿着躺在了床上。可是,今晚的仰亚怎么也睡不着,寝室里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一颗不太明亮的小灯光。
天亮了,还不等到监警上班的时间,仰亚就早早地起来了,一直站在门边等待着。
等待着这一个清晨的到来。
“起得这么早?”狱警来了。
“嗯!”
“所有的都准备好了吗?不有没有忘记的东西?再看看?”
“谢谢警察,不用了。”仰亚头也不回。
是的,这里面还有什么是仰亚要带走的呢?除了记忆,又还有什么不能让仰亚忘记的呢。
“好,那就跟我走吧。”
仰亚走出了这个六年都没有开过的大门。警察们没有跟仰亚说‘再见’,仰亚也没有说,只是回过头举起手,跟警察们作了告别。
仰亚最后看了一眼又重新关上了的大门,把这六年的记忆也‘关’在了这里。然后,转过身来——
今天是一个好天气,西边,还有半边月牙在挂着,清清的、静静的,好像遥远的眼睛在向仰亚静静地看着。
看惯了高墙内那几株四季不变的松树,看惯了高墙内冰冷的墙砖和水泥地板;仰亚第一次感受到外面世界的多姿多彩。
远远的山边,还有一片晨雾,那么干净、那么纯洁。
太阳升起来了,给远处的那一片晨雾披上一层暧暧的色彩。也照在了仰亚的身上。
仰亚转过身来,看向那一轮红红的日头,微微地感觉有些刺眼。仰亚赶紧用自己的手把眼睛捂上,自言自语地说:
“唉,看来,是有点不太适应外面的阳光了。”
同时,也慢慢地感觉到了那一抹阳光投射到自己身上的那一丝丝温暖。仰亚又想起了什么——
一阵风吹来,仰亚才知道,自己该走了。
沿着那条不是很宽的水泥公路,仰亚慢慢地向前面走着,路两旁整齐的松树,就像两排列兵一样,静静的目送着仰亚离开。
仰亚,要走到前面大约一点五公里的公路旁才能等到路过这里的唯一一趟公交车。
回家,仰亚还要从这里到达一个市里,再转车到他们的小县城,然后才能回到家。
仰亚是当天下午赶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