珮儿今年提早回家过年,家里自然是惊喜的。可隐瞒了辞工的事,珮儿的心里是惴惴不安的。想当初临近大学毕业,爸爸已经联系了一家不错的单位,拿到毕业证书就可以去上班了,可看似柔弱的珮儿却执意要到南方去闯一闯。她不愿意每天几杯茶几张报纸悠闲地消磨此生,更不愿意几年的语言专业丢失在婆姨们茶余饭后的嘴皮子上。
这样乏善可陈的生活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这样安逸的日子只会让人毫无斗志,意兴阑珊。所以珮儿的同学大多数都满腔热情地选择了远方,只有少部分留在了本市或者邻市。
珮儿婉拒了父亲的安排,完全不被理解。在大人们的眼中,一个女孩子,有一份不错的工作,留在父母身边,安安稳稳一辈子,是怎样的幸福。可这个还没出茅庐的小姑娘却心心念念地要出去看一看,不知道世态炎凉人心叵测,不知道有多少山坡多少水坑横在前面,不知道要吃多少苦要遭多少罪。
珮儿的父**自然是很生气,从小听话乖巧的女儿竟然这般的固执,怎么说都不肯改变主意。那时候父亲真的恼了,两个礼拜都不理她。可明白了小姑娘不可动摇的坚持之后,他也只能叹口气托了友人给她办了停薪留职。心里想着她在外面摔了跟头受了委屈自然是要回来的,却未料时间一晃就过了一年有半。
儿女永远是父母心上无价的宝贝,怎样护着都不够。如今却要远走他乡,怎能不心焦?可他们忘了,儿女终究要学会用自己的翅膀去飞翔,殷实的护荫无法永远跟随。当你稚嫩的小不点在脱开你的双臂独自向前迈出第一步的那一刻,便注定前面的路要靠她自己走下去。你只能叮咛只能协助只能担忧,你却无法替代她去走自己的路,哪怕这条路上荆棘满布。
过新年,最开心的莫过于老人和小孩。每年的大年夜,珮儿全家,姑姑叔叔全家都是在**家渡过的。老人家年纪大了,总是喜欢热闹的,小辈们也会遂了老人的愿,个个都赶回来过年。
看着自己最亲的人齐聚一堂,所有的老人们心里都乐开了花。而不谙世事的孩子,入学的未入学的,都敞开了肚皮大嚼零食,那些可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美味。更重要的是,大人们呼朋唤友忙里忙外,根本无暇顾及他们,便不像平日里端着脸训着七大原则八大规矩,只是任凭一帮小家伙乱作一团。这简直是孩子们一年中最欢乐的时光。
当然也有心事重重的,譬如此时的珮儿。过了年三十,在外工作的人都会陆陆续续地返回工作岗位。可是自己年前寄出的简历还没有回复,在香城又没有落脚的地方,难道真的就这么直奔庄薇的租所?虽然庄薇说她随时欢迎她,但她也是与人合租的房子,这样的打扰总是会给她带来不便的。
有时候珮儿觉得自己就是个胸前写着个大大的“勇”字的冒失鬼。没有作战计划,不了解敌军军情,拿着把冲锋枪就想攻克对方的堡垒。好在父母不知道自己辞了工,否则一定是三堂会审地把她给留下来,再都不准离家闯荡。
心里有事,即便对着满桌林林总总的菜肴也没了胃口。珮儿找了个借口走出**家,才发现外面很冷。今天是个晴天,中午还有太阳露过脸,却没想到了晚上还是相当的寒气逼人。她拢了拢棉袄,信步朝河边走去。
**居住的这片地方其实并不大,几十年的老平房分两排排开,一共也就二十几户人家。因为人不多,所以家家户户熟得经常串门。特别是吃饭的时候,都喜欢端着装满饭菜的碗到要好的邻居家聊天看电视。到了仲夏的时节,每户人家更是把小饭桌搬到两排房子中间的过道上,一边纳凉一边吃饭一边海阔天空地闲扯。那是多么齐乐融融的一幅画面。可是,妈妈告诉珮儿,这些老房子很快就要被拆迁了。
走出过道一百多米,经过小弄堂,横过一条马路就到了河边。这里空旷得很,风也更显清冽寒冷。珮儿缩了缩脖子,站在河堤的最上端,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思绪被风吹得好远。这里可是承载着她幼时最大快乐的地方。
在这里,她和小伙伴们学会了怎样去捉那只叫得最响亮的蝉,然后把它关在笼子里来吓唬比她们更小的孩子。
在这里,她学会了用塑料盒去捕捉河洼里贼一样狡猾的小鱼儿和小蝌蚪,玩耍了一通之后又把它们放掉。
在这里,她学会了蛙泳和仰泳。有一次不知怎的被水草缠住了脖子,惊险得差一点就沉入了河底,幸好被隔壁张立的爸爸及时发现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在这里,她也为了去采摘一片肥美的桑叶而从坡上滚到坡底,手肘摔破,膝盖流血,脚踝扭伤。最后是乔天霖冲下去,从草丛中将她抱起,绕上河堤的石阶送她回去。她还记得他担心焦急的眼睛一直留意着浑身是伤的自己,嘴里轻松地安慰着她,脚下却紧着步子往回走。其实她摔得很疼,可看到他着急的模样,便硬生生地把噙在眼底的泪给收了回去。那一年,她八岁,他十五。
可惜那日的救人英雄却很不走运地被大人们狠狠地批评了一顿。从此珮儿再不敢我行我素地去爬树,因为她受伤了,他会挨批。
那时候的大人怎么这么不厚道啊?明明不关他的事,却什么都算在他的头上。是啊,真的是什么都算在他头上,不管是哪个孩子受伤,都算在他头上,谁让他是祸端不断的孩子王?
乔天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