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小声回答说:“弟子不敢。”
不敢,而非没有。
悬空寺掌门目光盯着清光,表面好像在师徒对话,其实则借师徒交流故意说给其他高层听:“瞧瞧红娘娘在延州的手段,瞧瞧贺路千在济州的所作所为,这群与魔教牵连不清的人杰,可不能以常理臆测啊。他们可不给咱们悬空寺讲道理,你觉得我不给空狱门,空狱门就不会借题发挥,直接武力夺了十二万亩良田?”
“与其落水狗般被人欺辱,被人夺走一切,不如早早认清形势,及时交出手上的利益。自古财帛动人心,我若没有财帛,人心还会动吗?我若没有田地,他们如何抄家?我若孤家寡人一个,如何欺压良善?”
“眼光要长远啊。”
悬空寺掌门侃侃而谈:“两百余年前,炐朝开国那会儿,钟群生比贺路千傲慢一万倍,比红娘娘残酷一万倍。”
“玄岳派不服,被钟群生一剑凿穿,玄岳祖师精心培养的徒孙,狼狈逃亡西域;岳山派不服,掌门直接被斩杀,变成钟群生的附庸;跋陀寺不服,五大神僧被钟群生杀了四个;上清派不服,染霞山被血洗三次;我悬空寺先辈不服,也被钟群生拘押到诏狱里,活活憋屈而死。与钟群生时代的黑暗相比,眼前这点儿损失算什么?”
众长老、首座纷纷色变。
两百余年前的钟群生劫难,一百余年前的魔教教主劫难,都被悬空寺先辈含着眼泪记入秘密典册。这些历史传承,往日被众高层视作浪费时间的课程,要么左耳进右耳出,要么想方设法逃课。直至萧红雨、贺路千、一品堂相继崛起,众人才回过神来研究先辈们的智慧。
不管贺路千有没有钟群生那样的心思,悬空寺高层也都把萧红雨、贺路千、一品堂在北方掀起的大变局当成仅次于钟群生、魔教教主的第三次危机。
性命重要,还是十二万亩良田重要?
抱怨声音戛然而止,转而忧心忡忡讨论未来时局。
清光茫然追问:“师父,我们该怎么办呢?”
悬空寺掌门遥望远方,微笑回答嫡传弟子的疑惑:“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置?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几十年,你且看他如何。”
“对待钟群生、贺路千、红娘娘、一品堂这样的枭雄,和他争,和他斗,从来都是下下之策。所以,他若自谓一心为民,我们就敬他、由他;他若想分田到户,我们就避他、让他,提前散了万贯家财;他若仇视侠客、佛道,我们就忍他、耐他,躲到山窝草棚里。”
“活下去,努力活下去。”
“然后,耐心等,时间将会证明谁对谁错。”
“违背人心的歪理邪说,永远不能持久。瞧瞧钟群生,他当年多强势啊,威压四海,鬼神皆避。可是,钟群生能蛮横多久呢,能嚣张多少久呢?钟群生前脚病死,先辈们乃至他的子孙,后脚就彻底驱散了他带来的无边黑暗。”
“钟群生的嫡长子未功伪帝和正妻高太后,被士治皇帝(钟群生第六子钟老六)幽禁而死;钟群生与高太后的另外两名嫡子,也被士治皇帝以叛乱罪名赐予毒药。钟群生辛辛苦苦打来的天下,最终归了据说不是钟群生亲生儿子的士治皇帝。”
“环顾四海,士治皇帝血脉坐了两百余年江山,隆庆皇帝遇难之后,绍治皇帝又在应京登基;玄岳派、岳山派、跋陀寺、上清教等,也都传承至今。而钟群生的魔子魔孙呢?那群喊着响亮口号的魔教余孽,只能如臭老鼠般躲在荒山野岭里苟延残喘。”
“钟群生口口声声说‘天大地大不如苍生大’,说他背后有亿万百姓支持,践踏世家如同踩死臭虫……”
“呵呵,他钟群生懂的狗屁民心。”
“我们的道路,才是民心所向。”
“一品堂、红娘娘、贺路千等小丑,不过是一群跟着钟群生亦步亦趋的余孽罢了。雄才大略如钟群生,尚且人死灯灭,落得被亿万百姓唾骂两百四十年,贺路千、红娘娘、一品堂等小丑,又怎能例外?放心吧,他们口号喊得越响,最后摔的越惨。”
“耐心等待吧。”
“现在,我们不和他们斗。”
“等钟群生死后,等贺路千、红娘娘、一品堂等余孽全都老死、病死之后,才是我们的反击时刻。”
“除非他们长生不死,否则,这天下终将是我们的。”
清光不理解悬空寺掌门的教诲,耳朵里只听懂了忍耐两字。清光郁闷地紧紧皱起眉头,苦脸询问师父:“师父,我们就这样一直忍着吗?”
悬空寺掌门郑重点头:“对,一直忍着。”
“贺路千、红娘娘、一品堂的精英,都很年轻,他们或许还有六七十年好活。师父估计等不到天亮了,你估计也难等到天亮。但是,无论如何,黑夜总会过去。漫长的黑夜里,你一定要让你的徒弟好好学武、好好学佛法,把我们悬空寺的精华传承到贺路千、红娘娘、一品堂死后的光明未来。”
悬空寺掌门说到这里,突然朝向其余长老、首座大声呼喊:“我对清光的嘱咐,你们也都听见了。继钟群生、魔教教主的第三次黑夜即将降临,按照先祖们的遗训,我们悬空寺自今日起,一分为三,各自传承。”
“憎恨他们的、仇视他们的,与他们战斗吧。你们的名字,你们的勇敢,你们的荣耀,我们会默默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