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觉得意外”
颜贮和颜枚二人还沉浸在楼橹轰然倒塌的场景中不能自拔,突然听到身后有人问话,这才吃了一惊转过身来,却看到问话之人不是外人,正是二人的兄长叔父。
颜良在安排好了营中的事务后,便带着短兵往西边来寻颜贮和颜枚二人。在找到二人后,他命短兵散布在三十步外巡梭,自己一个人前往,恰恰好见着楼橹倒塌的那个瞬间。
颜良融合了两世的记忆,自知之前对颜贮这个油滑的从弟并不怎么待见,但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颜字,颜贮与自己是荣辱与共的关系,在这个危机关头不妨开诚布公地找颜贮谈谈心。一方面统一思想可以让他和自己力往一处使,另一方面也可以私下指点指点这个略有些浮夸的从弟,让他少犯些错误。
“兄长,你怎么来了”
“将军”
从二人的称呼上就能看出不同,颜枚在军中时间略久,已经知晓了自己军中只论职务不论其他的规矩,而颜贮则更多地将亲属关系放在前面。
待二人行过礼后,颜良说道:“此间只有你我兄弟叔侄三人,别无外人,暂且不以军职称呼亦无妨。”言外之意若有其他人在,还是老老实实地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是,叔父。”
“兄长说得是。”
“那楼橹倾覆,汝等可觉得意外”
颜贮还以为颜良要借着楼橹倾覆的事情指责自己之前在军帐中的提议,便喏喏道:“没料到曹贼的石砲射程竟变远了,或是先前观测有误或是”
颜良见他顾左右而言他,知道他怕是会错了意,便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尽力放低语调,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更和善一些道:“立行、伯举,我等份属至亲,于人前之时尚需公事公办,然则私下时便不妨畅所欲言。在营中之时人多眼杂,许多话不方便与汝等说,眼下我便与你们随意叙谈叙谈。”
“汝二人初随我征战,所经所历尚浅,故而见此楼橹倾覆尚会惊讶震撼,待到如我一般转战多年,所见倒塌之楼橹城墙不知凡几,便也能做到处变不惊从容不迫。”
“需知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交战双方之战略战法均可因时而制宜,因敌而应变。如同我知白马城中有石砲,且其城头展布不开,其石砲威力必定有限,便命楼橹于百二十步外远射,乃取其谨慎稳妥。”
“而敌将知我方楼橹于远处射击,为其石砲所不能及,必会有所应变,然其即便稍有改易,亦无法轻易提升四十步射程,则我方楼橹亦安稳无虞。”
“但若我方楼橹逼近至百步以内,则敌方石砲稍稍改进即有可能威胁到,事实所证,便在眼前。”
“我不需问便知,马延必是派人觇看了左营的攻法,自以为知悉了守方的能耐,故而相应改进战法,以期获得更大的战果。”
“马延其人狡黠,畏难而贪功,改进战法固然无可厚非,但其一昧激进却致有此失,乃是咎由自取,只可惜了因此而蒙受损失的精锐射手。”
颜良短短几句话便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分析了个不离十,颜贮和颜枚二人听得频频点头。他说到这里却停了一停,注目颜贮道:“立行,我闻你好读史书,有诸”
“弟闲来无事,便喜看史。”
“可曾读过太史公之述著”
“太史公一代良史,弟钦佩之至,尽皆拜读。”
“既如此,太史公所述昔日赵马服君父子之事,可曾记得”
颜贮听从兄如此问,心下隐约知道他的意思,不由额头见汗,答道:“弟记得。”
颜良却丝毫没有在意颜贮的表情,问道:“赵括自少时学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当。尝与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难,然不谓善。括母不明其故,问及奢,奢如何作答”
颜贮老老实实地背诵道:“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赵不将括即已,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
“立行且为我阐发马服君此语,为何破赵军者必括。”
颜贮此刻已经是明白从兄要拿赵括之事来责备自己,他心里有些懊恼,又有些不乐,心想我不过是军议提了点建议,哪里能与赵括相提并论,从兄这可真是小题大做。
他纵然心里有想法,但此刻也只能顺着颜良的话说下去道:“因赵括虽熟读兵法,擅论兵事,虽其父犹不能难。然其终究并无战阵经历,一旦为将,则易为敌所趁。”
“甚好看来立行是将太史公之述著读通了。”
“赵括之败,其一死不足惜,然则四十万赵兵何辜,竟为暴秦所坑,可见马服君所言兵为死地之语不虚。如眼前马延一时贪功激进,便致使楼橹之上弓弩手白白折损,兵事之凶险可见一斑。”
颜良的话既引了史书上著名的战例,又有眼前倒下的楼橹为佐证,十分有说服力,颜贮、颜枚皆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但颜良却并非是要将今天的私下沟通弄成深刻反思的批斗大会,当下将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今日此来,却并非是要与立行、伯举言赵括之失,而是要谈一谈赵奢之失。”
听了颜良突兀地转变话题,颜贮与颜枚都抬起头看向他,面露不解之色。
“赵奢初为一小小田部吏,为平原君荐之于赵王,治国赋而府库实,援阏与而败秦师,以眇眇之身而为封君,不可不谓人杰也。”
“时人与后人皆谓马服君有知子之明,然则吾以为,在知子之明后要再加四字以简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