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黑了,城外偶有炮声传来,崇祯更是寝食难安,他担心李自成连夜攻城,宫中各处,也是一片愁云惨雾。
“清慧姐姐,贼兵围城,吴三桂的救兵能够来么?”
“听说吴三桂的勤王兵前天已经过了永平,正在向北京进军,皇爷又下了手诏,催吴三桂火速赶到,应该会过来吧?”
魏清慧知道情况不妙,被宫女盘问,哽咽着说不出话。
一个宫女拉着魏清慧的手,战栗问道:“清慧姐,万一大事不好……”
魏清慧猛一咬银牙:“到那时,有志气的姐妹跟我一起自尽,宁死不能受辱!”
崇祯草草地用了晚膳,回养德斋休息,这两三天来,不时有宫女太监小声议论,曾于深夜听见太庙有古怪动静,又似乎有脚步声,而且奉先殿在深夜里,常有恨声叹息,他虽然口中不言,但心里明白,这是亡国之象啊!
崇祯十七岁继位,兢兢业业,立志做中兴之主,每天都忙忙碌碌,不敢疏松半分,可是近几年来,因国运日崩,他的锐气也日减,渐渐地信奉了鬼神,时常来奉先殿痛哭祷告,愈是国事挫折,悲观绝望,愤懑愁苦,他愈是想到奉先殿,跪在太祖和成祖的神主前痛哭一场,倾诉自己的苦恼和说不尽的伤心话。
自从居庸关向李自成开关迎降,昌平兵变和官绅迎降,京营在沙河不战溃散,而吴三桂救兵不至,崇祯就明白亡国局势已成,今日李自成又将北京合围,城破只在旦夕,更加绝望,暗道:朕朝乾夕惕,苦撑了十七年,竟落到今日下场!
如果搁在往昔,出了这么大的事,崇祯必然去奉先殿祷告,可如今他认为祖宗传下来的江山要亡在他的手里,无颜拜见祖宗。
他坐立不安,在暖阁中狂乱走动,连连发出恨声!
“朕无面目见祖宗!无面目见祖宗哪!”
不片刻,崇祯颓然坐进龙椅,喝了一口温茶,打算使自己的心思冷静一下,又突然想到了大小朝臣,往日,大小臣工每日除在上朝时面陈各种国事,还要请求召对,要上疏言事,如今京师被围,国家亡在旦夕,满朝文武为何没有一个人要求召对,献上一策?
恨!
他恨啊!
当初朝廷得知李自成破了太原的时候,有人建议召吴三桂进关,回救北京,蓟辽总督王永吉也从永平来了密奏,力主调吴三桂回救京师,以固国家根本,他也已经同意,加封吴三桂为平西伯,寓意吴三桂平定西来之贼。
可是很多朝臣激烈阻挠,说祖宗疆土一寸也不能丢,责备放弃关外土地为非计,朝中为应否调吴三桂勤王争论不休,白白耽搁了时间。
后局势日见紧迫,朝臣才同意召吴三桂勤王,却又说辽东百姓均皇上子民,必须将宁远一带老百姓带进关内,结果误了戎机。
想到这,他心里更恨!
满朝均是庸庸碌碌之辈,没有一个有识有胆、肯为国家担当是非的臣子!
“诸臣误国误朕,个个该死!”
崇祯猛的将茶杯摔在地上!
乾清宫掌事太监吴祥闻声大惊,赶快进来,跪地上不敢询问,恰在此时,魏清慧也跟着进来,跪到了地上。
崇祯小声道:“传旨,马上往坤宁宫!”
吴祥问道:“要备辇么?”
崇祯道:“不用备辇,步行前去,再着人去翊坤宫,把皇贵妃请去坤宁宫!”
吴祥赶快出了乾清宫安排。
崇祯则在一群太监和宫女打着十几盏灯笼的前后簇拥中走下丹陛,去往坤宁宫。
坤宁宫中,愁眉不展的周后,正与袁妃相对而坐,听到太监禀报圣驾马上就到,于是率领袁妃、宫女和太监到院中接驾。
崇祯被迎进坤宁宫正殿,半晌不吱声。
他几天来寝食不安,面色灰暗,眼窝深陷,刚刚三十四岁的他,两鬓已新添了几根白发,那双眼睛,本是炯炯有神,充满着刚毅之气,如今却神彩暗淡,满是血丝。
周后和袁妃心中酸楚,眼角含泪,均是暗道,难道国家真要亡么?
崇祯胸有千言万语,却无从开口,皇后与袁妃本该花容玉貌,只因国事,变得苍老憔悴,他不敢多看周后,周后的忧戚神情使他心痛,深恨自己对不起周后,使周后有今日下场。
十七年来,他同周后之间的恩爱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痛悔莫及,不禁深深地叹息。
周后早已做好了殉国的准备,身为国母,断无忍辱苟活之理,她随时准备为国殉身,今晚崇祯突然来坤宁宫,又神态失常,让她心里不免有了猜想。
等了片刻,崇祯始终不说话,她再也忍耐不住,颤声问道:“皇上,对臣妾倘若有话吩咐,就请吩咐吧!”
崇祯悔恨当初没听皇后的话逃往杭州或者广州,到今日欲逃不能,坐等城破国亡,一家人同归于尽。
因南京落入李信之手,二十天前,朝中有大臣建议他从天津出海南下,逃往浙江或广东,再整军经武,克复南京,平定中原,重回北京。
懿安张皇后和周后都有此意,当李自成率十余万大军从太原向北京赶来的时候,朝庭争论也最为激烈,懿安皇后暗嘱周后,劝皇上早拿主意,免得临时仓皇无计。
于是周后依言劝说,崇祯却大怒,自从他登极以后,鉴于前代后妃干政之弊,绝不许后妃打听朝廷大事,更不许随便说话,所以在南迁大事上难得的喝斥了周后,此刻望见周后的憔悴面容,又听着她的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