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一页大大小小挤起来的“去死吧”三个字,铅笔的灰黑和骯脏与本来洁白的纸面似乎形成了足够强烈的对比。
第一眼带给人的冲击无疑有些惊悚。
如果是没有充分心理准备的人,可能还会感到头皮发麻。
不过洛封在经过短暂的惊诧后,头脑就迅速恢复了冷静,他开始审视起他面前的这几团废纸。
把剩下的几团纸统统摊开来进行查看,洛封就发现废纸上的内容并不统一。
有的是文字,有的则是图画。
从字迹来看,可以看出来应该都是同一个人书写,进一步缩小範围,书写者不出意外就是程锦莹本人。
问题是程锦莹留下来的这些遗笔,内容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的独自呓语。
像洛封此时手上拿着的这张,上面虽然不像第一张那样写满了“去死吧”之类的不正常言论,但内容也相当奇怪。
比如“我想飞起来”、“他们是我的牢笼”,又比如“如果我有翅膀就好了,那样她就再也找不到我了”、“别怪我别怪我”,儘是诸如此类在外人看来不太成逻辑的语句。
然而在看过另一张留有图画的废纸后,洛封脑中的猜想就开始成型了。
这张纸上的图画其实非常单调,甚至是简单。
程锦莹用铅笔画了两个小人,一个人高一点,一个人矮一点,大概就是大人和小孩的区别,然后她在两个小人的旁边分别标注上了“我”还有“妈妈”的字样。
如此一来,哪怕是想象力不够丰富的人也能看明白一些事情了。
在程锦莹的笔下,她画的这幅画严格来说丝毫不出奇,画上的两个人肢体呆板而僵硬,连特别的动作都没有。
这两个应该是象徵了程锦莹自己和她母亲的小人,仅仅是保持站立的姿势,呈现在画上而已。
偏偏,这么简单的构图和内容,洛封就是莫名感受到了一丝诡异的瘮人。
而且程锦莹所画的这两人,并未站在一起,它们俩一个在纸张的最下方,另一个则在纸张的最上方。
彷彿彼此的视野里也永远看不到对方。
洛封找到的第二幅画与此类似,但这一次,程锦莹除去用上铅笔以外,她还用了一种十分显眼的红色颜料,在代表她自身的那个小人背后画上了两道对称的弧线。
画风儘管幼稚,洛封却一眼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是翅膀,她给自己画上的翅膀。
再凑近端详,洛封还有了个意外的发现。
这画上的红色颜料,好像就是敖天主在墙上涂鸦时所用的那一种。
小孩子往往都有一件专属于自己的宝物,这件宝物他们不会轻易和别人分享。
敖天主在酒店里到处乱画的时候,沈丹曾经想过从他手里头把颜料拿走,结果一无所获。
洛封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能在程锦莹这里看到那个孩子的东西?
这代表了什么?原来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程锦莹和敖天主有了外人皆不知晓的交情?那么一个大人、一个孩子,她又凭什么能让敖天主这么快亲近她呢?
洛封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沈丹,还有程锦莹那位没人见过的母亲。
他突然间就明白了很多。
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在程锦莹的调查问卷上,她填写的答案是“跳楼”。
要么死亡,要么飞翔,这两种方法都是帮助她摆脱痛苦的途径。
由此,洛封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从他过去几天和程锦莹的接触来看,他很难想象到这个年轻女孩的内心世界居然是这副模样,那么,酒店里的其他人呢?
在他们中间,会不会也隐藏着和程锦莹相似的人?
不光光是被害的人、加害的人,此刻在这地方的所有人,他们会不会都是通过表面的刻意伪装,来掩饰内心的病态?
洛封的脑中一下子掠过了很多张脸庞。
沈丹、戴康、鄂白、金开富、欧阳薙……甚至是,郑建明、止水,还有其他很多很多的人。
他们,真就像他眼中所见的那样“正常”吗?
心裏面一时间涌现出了许多的问题与感慨,洛封继续站了一会儿后就转身把手中的那叠废纸丢进垃圾桶里。
在离开这间客房前,他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拿起被子给程锦莹蜷曲的尸身盖上,然后才走到门口,拔出房卡、带上了门。
在轻轻的一声关门声后,整个黑暗的世界似乎也尘埃落定了。
……
回到楼下后,洛封在自己的房门口见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物。
准确地说,她不是站在洛封的门口前面,而是站在走廊的窗口前,指间夹了根点燃的香烟,正出神地望着外面没什么月光的夜空。
“天主教徒能抽烟吗?”
换了身羽绒服的沈丹转头看来,嗤之以鼻地一笑,笑声中的讽刺听上去却不像是针对洛封而发,反而有点自嘲的感觉。
“我连十诫都犯了,还在意这个?而且,抽烟不碍事。”
洛封摇摇头说:“你只需要回答最后一句就行了。”
“有机会就多说两句。接下来这酒店里,人和人之间怕是不敢说话喽。”
沈丹随手丢下那根还剩下一大截的香烟,准备回房去。
可她一边走,一边嘴里也冷不丁地在说:“对了,有件事我刚想起来。”
“什么?”
“我前两天准备打电话回老家,结果发现,我们开会的那个厅,它外面的座机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