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称雄战场凭借的并非是正面冲锋这种类似匹夫之勇的行为,而是其强大的机动性所带来的对战场的主导权。
张鼐的确是一位勇敢善战的骑兵将领,但在骑兵兵种的运用上,他和皇太极之间的差距,比之他和李来亨心计上的差距,还要更为悬殊。
当战争达到一定规模之后,指挥的重要性便愈加凸显出来,两军对垒时,指挥更优秀的一方往往可以获得最终的胜利。
而指挥活动的核心,就在于侦查——获取情报,通信——传递情报,决策——运用情报,下达军令——再次传递情报。
所以如果想要进行成功的指挥,便需要实时了解战场情况和及时将命令下达,换言之就是拥有足够的战场信息的获取和传递能力。
情报流,才是战场的本质。
骑兵的强悍,不止在于其机动优势和冲锋的巨大威力,更在于骑兵强势的一方,可以掌握“情报流”的优势,并且可以摧毁对方的信息获取与传递能力。
当张鼐在土门关关城之下,纵骑蹂躏摧破清军后队兵马,杀伤上千之众的时候。即便是较为谨慎的张皮绠,也因为这一场小小冲突的胜利,抹平了内心的不安感。
他们还没有意识到,清军完全隔断井陉道和真定城之间交通、情报的联络,意味着一种多么可怕的情况正在慢慢浮出水面。
在此之前,陆陆续续有许多顺军轻骑兵被清军击溃、驱逐至土门关关城附近。皇太极并不在意歼灭多少敌人,他要力求和保障的优势只有一点,那就是确保从真定到井陉之间的战场,完全处在自己的绝对控制之下。
那些被皇太极有意驱逐至土门关关城的大顺军探骑,为守军带去了“正确”,但是“不合时宜”的情报。
这些情报都表明了清军十几万兵力,占据其绝对主力的精锐兵马,已经悉数在真定城下展开,进入了猛烈攻城的阶段。甚至于皇太极还在真定城下设置了自己和崇祯皇帝的御帐、御座,清军对真定城的势在必得,东虏兵马的全面展开,这些“正确”、“真实”,但是“不合于时宜”的情报,让在军学上已有了长足进步,堪称为一位成熟将领的张皮绠,都确信清军攻击真定已到了如火如荼的关键时刻。
在战场上,信息的获取与传递主要都是依靠轻骑兵来完成的。由轻骑兵进行侦查活动,将侦查到的情况回报主帅,主帅根据侦查到的情况得出下一步应当采取何种行动的判断,再派遣轻骑兵传达命令给分散在各地的军队,各支军队再根据命令进行相关的行动。
在这一过程中,轻骑兵能否侦察到足够多的情报并将其送达主帅和将主帅命令及时送达各军,成为了己方能否占据主动的重要因素。
而需要注意的是,骑兵在传递信息时,往往还要穿越大片的弱控制地区,这些地区因为缺乏双方的军事存在,会成为双方轻骑兵交战的战场。在这一战场中,双方争夺的是战场信息的主导权。哪一方能在混战中获得上风,哪一方侦查到的情况和传递的军令便能及时送到。
反之,则不仅因为侦查情报反馈不畅而成为了聋子瞎子,还可能会因为命令传达不畅而使大军陷入瘫痪。
张鼐在土门关关城下取得的胜利,证明了大顺军的骑兵并不弱于他们的敌人。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李自成带来的约十万军队之中,包含了数量庞大的精锐骑兵,若能得到适当的运用,皇太极是绝对无法取得战场“情报流”的绝对优势。
毋宁说,皇太极掌握的是一段“时间差”上的“情报流”的绝对优势。
真定城下,两座规模浩大,装饰金银琉璃和丝绸锦缎,极尽豪华的御帐,就好像生怕守军不知道大明和大清两位天子所在的方位一样,竭力展现着自己的威严和强烈的存在感。
在御帐之外,是高高耸立的御座。同样的两尊御座,其上似乎都有“天子”在位。许多铠甲鲜明亮眼的侍卫,环伺在御帐御座的四周,似乎是为了防御真定城内守军发动的突击。
这两座御帐是如此惹眼,当然不免引起顾君恩和陈永福的注意。顾君恩本来就是一个性子上喜好冒险的人,如果不是李来亨和刘芳亮带走了真定城里大部分的骑兵,顾君恩早就设法派出一标精骑,去尝试一下能否突击至那两座宏大御帐的位置上了。
陈永福也攀在城垛处,仔细观察着清军围城部队的布置和动向。守军接连发炮,敌人的攻势相比较之前好像突然减弱了许多倍,一开始守军将领,包括参军司的人在内,都认为这是因为清军在等待着红夷大炮的运输和调集。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清军的红夷大炮却始终没有登场,敌人用于攻城的火炮数量是这样少,陈永福不能不产生一丝疑窦。
“东虏的围城部队,好像调走了许多。”
许都代表的是参军司的意见,参军司默默观察着城外清军的动向,从许多蛛丝马迹处,已经可以确信围城兵力大量削减。
陈永福对此疑惑不解,但他也承认许都说的不错:“十几万大军,一旦行动,就是铺天盖地,绝对没法潜行隐藏。围城的这支清军大军,从今早的动向来看,起码已经调走了半数以上……不过咱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即便调走半数以上,清军依旧还有好几倍于我们的兵力。而且我看虏酋的御帐御座都在城下,没有移动,想来东虏最精锐的兵马,应该还是在真定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