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阳县县城规模不大,成化十二年商县丰阳巡检司才改设为山阳县,历史不算悠久。也因此,城内的建筑并不多,官私室庐和文庙斋庑堂室规模都很小,只有大成殿和县衙衙门看起来比较堂皇一些。 城中绅民早早就听说了官军在军岭川大败的消息,县境内的土寇也趁机蜂拥而起,袭击行人商旅,搞得全城人心惶惶。 不得已,城内的绅民们便共推生员叶平章为绅民代表。托他带上一份厚礼,上衙门拜会县令、教谕、守备等要人,也去打听打听,县衙里头,对现在山阳县的局面有何方略——若知县毫无办法的话,就只能让良绅们自己出钱出力,组织乡勇,弹压土寇了。 叶平章年约三十,体格欣长。他有秀才功名在身,家资丰厚,又同本县的教谕张万道有师生之谊,自然被推为士绅领袖。 叶平章还带着四五个仆从,他们人人手提肩扛,以犒劳为名,给县衙带来了一批酒、帛厚礼。衙门外的几名衙役,见到大名鼎鼎的叶老爷,又看他带来这么多礼物,便问都没问一句,就给叶平章让开道,恭迎他进了衙门。 所谓“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叶老爷家财雄厚,自然出入衙门如在自家庭院一般了。他进了大堂,先拱拱手,而后就吩咐仆从们将礼物都抬了进来。 “县君、老师、王将军,”叶平章对大堂内高坐着的三人行了个礼,然后就先对着自己的老师本县教谕张万道,说道,“老师,官军在军岭川大败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流寇横行,县中绅民议论纷纷,一些无赖之徒蓄意作乱,学生百计筹措,几乎不能禁止。衙门里可有什么考量吗?” 张教谕看着年纪比叶平章大上许多,他原是河南的举人,只因仕途不顺,才落到了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县做教谕。好在他的门生叶平章在本县势力很大,张教谕也就纯当自己提前致仕养老了,因此他担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我们恰巧就在商议此事。依我来看,流寇不过是同崇祯八年、九年时一样,过境而已。只要紧守县垣,不数日,贼寇自然退去。” 山阳县教谕张万道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宗旨,他援引四年前义军在商州活动时的经验教训,认为只要守住城池,流寇在乡野打粮后,自然会退兵而去。 “崇祯八年,数十万流寇自中州回陕,途经商洛。咱们山阳县闭城固守,流寇仅攻一日就自行退去了,洛南县却开城击敌,结果被流寇报复,县民死难何止千万啊。”张教谕仕途早已无望,所以他一心只想维持现状,不想多惹是非。 但知县王之遵正值春秋鼎盛之时,他到任山阳县后,就积极奉行崇祯皇帝的上谕,拼命追缴本县历年拖欠的钱粮赋税,催科追比、急于星火。王知县精明强干,手腕高明,在追比钱粮的过程里,和占有山阳县多数土地和佃农的士绅们结下了很深矛盾。 他自知有许多绅民正在利用亲戚和同年的关系,向上级的商州乃至于西安府那边打小报告,正设法要搞掉自己的乌纱帽。而此次流寇逼入山阳县县境之内,却给了他极好的立功机会,若能剿灭这股流贼,自己知县的官位自然就稳如泰山了。 “张教谕说的也有道理,但流贼逼入县境之内,沿村打粮,此处毁坏田地庄稼。我们做父母官的,若束手旁观,不知多少百姓庐舍田产会被焚掠一空啊。” 叶平章一听王知县说的话,便知道王知县的意见,还是倾向于出兵剿灭流寇的。就像王知县说的那样,城中绅民的田产都在城外。如果闭城自守,就等于把这些财产全都送给流贼了,那损失不知道要有多大了。 张老师岁数大了,只懂得明哲保身,一点都不顾及绅民们城外家产的利益。而王知县过去虽然因追缴钱粮一事,和士绅们闹了很大矛盾,但如果这次他能积极出兵,摆平流寇。那叶老爷相信,良绅们以后也不会再那么为难县尊了。 一旁的守备张岩也听出了王知县话中隐含的意思,但他并不是负责驻守山阳县的将领。只是此前参将郑国栋出兵讨伐闯营之前,他奉命带了不足百人的兵力,到山阳县来搬运粮秣而已。没想到郑国栋在军岭川全军覆没,自己反而因此逃过一劫。 所以张守备同知县不同,并无守土之责。他听说连郑国栋千余人马的大军都在军岭川被流寇打的全军覆没,已经是心惊胆战,根本不敢想象,凭借自己手头一百多人的兵马,能消灭这股流贼,因此急忙反对王知县的意思。 “县尊!郑参将和艾都司,都是边军骁将,素有武名。连他们都在军岭川兵败流贼之手,生死未卜,我看这股流寇十分扎手,咱们还是应当以万全计,先守住县垣才说其他的吧?”张守备生怕不懂兵事的县老爷,要让自己带着一百号官兵,去剿灭闯营,因此赶紧提出反对意见。 “城中官兵只有我带的秦军数十人,加上衙役捕快,也不到百人。一旦出了县垣,恐怕是凶多吉少呀。县尊,自古用兵讲究先为不可胜而后求胜,我看还是要以守住县垣为第一紧要。” 知县催科钱粮的手腕十分高明,但在具体的军事问题上,他了解的就很粗浅了。听到张守备的反对意见后,知县又沉吟了一会儿——叶平章一看知县受到张守备的影响,好像有转变意见的趋势,也急忙反对道:“不不不,守备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据本县良绅所报,进入山阳县县境之内的流寇,至多不过百人。而此前军岭川之役时,郑参将、艾都司是过分冒进,不幸遭到数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