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经落到了山脊的另一面,那些薄霜造成的反光自然也减弱了许多。这给官兵的突击造成了一些有利的条件,一名穿着扎甲罩衣的明军守备,用腰刀指着占据山脊一侧的闯营阵列,大声叫嚷着。 “都给我冲上去啊!郑大人发话了,先抢上山头的,发给纹银五十两!”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郑国栋不断提高的赏格,终于激发起了明军官兵的战意。他们口中喘着粗气,双眼满布血丝,攀爬山脊造成的疲劳感和高额赏格带来的兴奋感,一起刺激着ròu_tǐ。 “冲、冲……冲上去啊!杀光贼寇!”官兵们咽下了口中的唾沫,剧烈地呼吸,他们的眼神掺杂了激动、恐慌和一种令人印象深刻的血腥感。 一把把长刀,一支支长矛,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烁出惊人的杀气来。官兵的战靴踏碎了山路上层叠的白霜,一些融化的霜水和土壤混杂在一起,使得道路变得微微泥泞了起来——但这没有阻碍明军士兵们的前进,反而更激发出他们心中原始且沸腾的杀戮yù_wàng来。 “给我——给我杀啊!” 伴随着官军守备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扎成一团的官兵们终于又重新冲上了山脊。 冲在最前面的那名官兵,看着岁数不小,可能有三十多岁的模样,他的胡渣缭乱得和山道上被踏碎的那些杂草、树枝一个样子,猛烈的冲击和发自本能的呐喊嘶吼,令他脸颊两侧的肌肉都颤抖了起来。 在这名官兵的对面,是一位比他年轻很多的闯营将士。这位闯营将士只穿着单薄的一件粗布短打,但他紧紧握住雁翎刀的那双手却异常沉稳和有力。 两人的视线交集在了一起——伴随着四面八方官兵和流寇们厮杀的吼叫声,这两人同时挥舞出了手中的武器。那年纪大些的官兵,先把腰刀砍了出去,他用力极猛,刀刃与其说是劈砍,不如说是砸在了对面流寇的肩膀上。 年轻一些的闯营将士吃痛一声,他感到了肩膀上传来的剧痛,但也感到了官兵的腰刀似乎被夹在了肩骨上,一时无法拔出。他知道这是不可错过的好机会,便忍住肩上刀伤带来的剧痛,两手握住雁翎刀的刀柄,从右腰腰间把长刀刺了出去。 噗嗤一声,那把雁翎刀刺破了官兵身上的一层布面甲,刀锋扎进去了三分之一左右。一些鲜血溅在了闯营战士的衣服和脸上,他不为所动,十分沉稳,将刀尖旋转了九十度左右,拔出来了一点,复又扎刺了进去。 “啊!”被雁翎刀刺透腹部的官兵惨痛惊叫了起来,他口中涌出了许多鲜血,右手渐渐失去了力量,不得不放开了那把腰刀,向后退了一步。 噗,那位年轻的闯营将士将雁翎刀的刀尖全部拔了出来,从官兵的小腹里带出了半串流淌肠子。 “呼、呼。” 杀死面前官兵后,他才开始大口呼吸了起来。他们并不是仇敌,眼前被刺杀的官兵与他素不相识。闯营将士知道,这名官军士兵也有自己的双亲,或许还有一个贤惠的妻子,一双可爱的儿女——当他被自己杀死的时候,他的家人也很难在这个残酷的乱世里,继续活下去了。 他们并没有深仇大恨啊。 可究竟是什么促使他必须杀死眼前的官兵?或者说,是什么让他不得不离开米脂老家,做响马流贼为生? “九条龙!跟老子冲啊,把官兵都赶下山去!” 他来不及继续思考这个问题,只听到刘宗敏大声叫喊着自己的绰号“九条龙”。“九条龙”抬起头来,见到刘宗敏带着四五名士兵,挥舞着短兵,居高临下冲了过来,他们聚成一个小小的战阵,依靠从山头冲下来的力量,驱散了七八名官兵。 “上啊!都跟着刘将爷,把官兵都赶下去啊!” “九条龙”本名谷可成,他是李自成的米脂同乡,年龄虽轻,可却异常的骁勇善战,在闯营中常常自居先锋,被呼为“头队”。谷可成不顾肩膀上的刀伤,大声呼喝着,鼓舞身边和身后的将士们,一起跟随刘宗敏冲杀出去。 刘宗敏身边的战士数量因此渐渐增多了起来,从四五人,变成了七八人,又从七八人变成了十多人。这十几人都是闯营中素以勇猛著称的人物,他们之中最强悍的自然是刘宗敏,刘宗敏的虬髯胡须早被鲜血打湿,胡乱的纠缠在一起,像极了寺庙壁画上常见的怒目天王。 其他十余人也各个骁悍,肩膀上还带着刀伤的谷可成,几乎与刘宗敏一般勇猛。他用雁翎刀将面前官兵刺来的长矛格开,然后抢身进去,迅速拉近了和敌人的距离。 谷可成每一步都扎实用力地踩在泥土里,像是一头战象或猛虎那般,凶猛至不可阻挡的地步。长矛被格开的官兵渐渐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他的面庞因惊吓和愤恨变得有些扭曲——这名官兵试图丢弃手中的长矛,拔出腰间的短刀和谷可成厮杀。可时间太短了,谷可成抢身冲过来的速度又是这样的快。,他还未来得及拔出武器,便被谷可成狠狠撞倒了,连头盔都被撞飞了出去。 撞开官兵的瞬间,谷可成又用那把雁翎刀自下而上,挑斩了一刀。嘶的一声,大量鲜血从官兵的脖颈上喷涌而出,像一条血蛇般,残忍而可怖。 “挡住、挡住啊,给老子挡住啊!你们他妈的听不到老子说的赏格吗!” 明军守备见到新的一波攻势,不仅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依靠高额赏格激发起来的士气,打穿流贼的阵列。反而是大量官兵,被那个虬髯贼首带着十几名精悍贼兵一口气驱赶了下来。 贼人依仗地势,以逸待劳,在体力上有很大优势,官军辛苦冲上山脊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