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来,一朝朝一暮暮,真的是太难了,哪一步熬不过去,灭亡的可能不只是自己,整个门派都可能随风消散。
但同时自己也是幸阅,首先是灵根资质好,其次是皮囊生的好,不多的几个长辈都是难得的良师益友,前辈里没遇到坑害自己的。
出问题的部分,多半是同辈和后辈,结发妻子还没过门就被同门师兄害死,素以教养自得却教出顽劣不堪的谢玄和狗儿,情欲与人无异却辜负了好几位女子之心,数来数去,真是失败。
要心底里没什么怯弱,那一定是骗饶,多少次遭逢大事怕的要死,可观来望去,自己又能靠谁呢?
“唉……”一声叹息回响洞府,心情郁结久久不散,这样下去能结成丹才是怪事。
睁开眼睛,起身负手走到洞府尽头,四面墙壁如透明晶壁般无形无质,望着外面无尽的海水陷入沉默。
一直看了七七夜,心情随着潮水起起伏伏,忽然间一股幽风吹来,钟紫言闭目盘坐,入定幻梦。
……
大姜朝顺十九年,宰相钟家府门,已经十六岁的自己抱经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年过四十的爹娘在院中逗弄着新买来的马驹,爷爷钟墨在书房大挥狼豪。
忽有皇家仪仗直寻而来,一名吏抱着圣旨急匆匆登入门槛,念曰:奉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梁地逆贼姜正梁,肆意放纵下属劫掠官家生辰贺银,屡屡抗命挑唆朝臣,时已汇军聚旗破关而来。
朕闻钟家孙儿武全能,常擅排兵布阵、观星定轨,即封你为我大姜平南侯,赐三军掌印,不日挥师南下,代巡狩,安民生、平判贼,以全社稷,钦此!
那吏宣罢,讪讪凑近扶起自己,如狗尾巴般笑着开口:钟大人,这可是无上殊荣,虽是侯爵位,但我大姜自开国以来,哪一人如您这般年纪掌理三军大印,国君亲口教您入宫受封,咱们出发罢?
国家危难时刻,忽受王命急宣,自己作为钟姓后辈,五代朝官,怎能不感激涕零。于是在爹娘和爷爷的期盼寄切中披甲入宫,拿了大印直往南去,至此疆场厮杀,六载平叛,终成一代人臣。
四十岁后,凡俗荣誉享尽,父辈尽皆阖然长逝,库房里的金银珠宝堆成巨山,一群妻妾终日莺歌燕舞,日子越来越索然无味时,突有道人来访,正是仙风道骨的陶师伯。
赤龙门前代掌门逝去,掌教之位没得继承,他寻遍千山万水,才找到自己,即便是年龄大一些也无妨,还能洗髓伐毛,灌输通窍,灵根本命尽皆照应出来,不当掌门都对不起自己纵之资。
诀别凡俗亲嗣,披发受冠,一路被陶师伯带着来到清灵山,在上万同门子弟欢庆呼喊中登上掌门大位。
十多年里,自己自练气一层一路修炼到元婴大能,辛城那一窝乞丐被自己通通改命赋予灵根,杜兰、颜真莹,司徒宓、司徒可儿、孟蛙、鞠葵等众,尽皆纳入后宫。
白日率领弟子门人征战东洲,夜晚回来翻龙倒凤,战死的秦封、童泰、刘三抖等人全都给还阳救活,膝下还有谢玄和狗儿这些孩子时不时闯些祸。
什么赫连、林地龙、郭九幽、圣蕾,只要逮住全部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待到七十岁时,自己已经是这东洲除了雷城和拘魔宗外最强的大能修士,那些大佬们见自己发展迅猛、气势难挡,纷纷来弯腰求和。
某日正在【十方明灭】传送大阵宫殿里推杯换盏、谈玄论道之际,上星云间紫色雷霆霹雳浮现,那神霄紫雷裹着惶惶威立劈而下,自己的身子瞬化齑粉,死得不能再死。
一阵清风吹来,自己的骨肉粉末随风消散,紧接着浪潮自幕落下,面前宫殿楼宇坍塌化为废墟,那一张张希望永不磨灭的人脸都被汪洋海水冲没了。
地间死一般的寂静,有苍老之音笑评:善之人心存恶犬,大善之人心蛰妖龙。
那声音消逝后,自己又见到师父谢安临死前释然冲下黄龙潭的模样,他平静问道:你要的是这些么?
……
幻梦心境一下子破碎遮暗,钟紫言睁开已经湿透的眼眸,此时洞府内寂静无声,时间也不过才流逝两个时辰。
“唉,岂可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幽幽叹息回响洞府,眼角泪珠蒸发干净,他起身来回度步,望着透明洞壁外的景象渐渐凝神。
此时体内灵机已经饱满,血目成为常态,周身五处风印浮现,巍泱街外,乱魂海边,际青冥间雷云逐渐聚集。
“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我若是执迷过去,莫这大道劫云,既是本我与识海那头东西也饶不过我!”
际劫云逐渐生出霹雳,钟紫言皱眉呢喃:
“人生一世,即使位极人臣,权倾朝野,到头也是索然无味。
修真至顶,即使凝丹结婴,翻覆云雨,到头来也还是逃不过地正法。
若是仅为这躯壳长存,到了又能如何?”
遍思自己七十来年,便是顺遂当年本意去活,也活不出什么神奇之处。
细想自己坐在这掌门大位,外人只看到权力加身,眸间生灭似能决人生死,可自己哪里不懂,当掌门只会比当弟子的更艰难,更困苦。
“权力,是公器,什么是公器?那哪是我一人一念的东西,家家户户,心心口口,都要安定,一个不平,弟子忤逆,同门背叛,爱侣反目,拿什么来成家立祠,开宗立派?”
由浅及深,修真者所谓长生,纳地灵气为己用,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