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总编修算是个清水差使,可是这宁德丰送来的礼却不薄。那上好的绫罗绸缎、文房四宝,还有特意送给姚氏的珠宝首饰,更是耀眼得不得了。
宁思瑶一面看着礼单,一面对着东西,不觉皱了眉。这宁元恺父子,是对儿会来事的罢。他合上礼单,只叫林伯将那礼物挑下去。林伯刚下去,赵嬷嬷就带了宁德丰上来了。
为着今日是来拜见宁思瑶,因此宁元恺并没有来罢——他儿子认了宁修远夫妇做祖父母,他自己便自降一辈,只与宁思瑶同辈。故而来的只宁德丰一人,并一个随身的小厮,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看着比宁思瑶还小一点儿,长得倒也是眉清目秀的。
“小侄拜见叔叔,叔叔万福金安。”这会儿宁德丰在底下恭恭敬敬地行礼。他已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了,却对着宁思瑶一口一个叔叔,自己管自己只叫小侄,听着叫人没来由的别扭。
宁思瑶忍着别扭,道“贤侄不必多礼,请坐罢。”又唤了赵嬷嬷来奉茶。那宁德丰入了坐,宁思瑶冷眼看去,竟也是个眉目疏朗的青年,看起来颇懂礼数。
赵嬷嬷来奉茶的时候,宁德丰的态度尤为恭谦。赵嬷嬷虽然是老嬷嬷,可他依然不敢正眼瞧她,只眼观鼻鼻观心,双手从赵嬷嬷手里接过茶盅子,低声道“有劳嬷嬷了。”
他这般知礼,宁思瑶不禁在心中稍减了几分对他们父子的厌恶之情,便与他稍作交谈。
只听这宁德丰的谈吐,并不一味奉承宁思瑶。他只稍稍感叹宁思瑶年少有为,言语间颇为羡慕,态度十分的真诚。宁思瑶听了,好奇道“贤侄言语不俗,想来也是饱读圣贤之书的,难道没有下场一试过?”
“呵——”宁德丰一声苦笑,他看着宁思瑶道,“叔叔有所不知,小侄虽然寒窗十数载,却至今是白身!好在祖父大人已经离开了都察院,小侄也不怕说一句亮堂话,咱们大周的言官,实在是太厉害了!”
说罢,宁德丰竟是连连摇头,似有难言的苦衷。
“此话如何说得?”宁思瑶追问道,他这会儿已经差不多忘记了先前的嫌隙,倒是对着宁德丰颇感兴趣。
宁德丰听宁思瑶追问,便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说来惭愧,家父虽然官职低微,但却是翰林院总编修。青年才俊进翰林院历练的也不在少数,可惜家父为人古板,不懂变通,公事公办,因而得罪了朝中不少大人。”
“小侄下场一试,若是考不中也就罢了。倘若取中了,怕是报喜的人刚走,弹劾家父的弹章就要送到陛下那里。”宁德丰边说边摇头,“家父年纪大了,小侄也不想他再受这些无谓的苦楚。只得等他日家父致仕了,小侄再下场一试。”
他说到这里,竟是委屈万分,看宁思瑶在瞧他,这才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宁思瑶到底年轻,听了这话,竟十分地替宁德丰抱不平。他道“这是什么歪风邪气?待伯父回来,我必要将此事禀告于他,好好治治那些狂徒!”
“别,别——”宁德丰听了,连忙阻拦道,“叔叔好意,小侄感念五内。只是连宗一事,外人不知道的都说小侄父子是那趋炎附势之徒,若是祖父大人再襄助于小侄,岂不是更坐实了那些毁谤?更何况这是趟浑水,祖父大人千万不可往里趟。以祖父大人如今的地位,不动才是稳如泰山!”
宁德丰这般识大体,真让宁思瑶刮目相看了。他只觉与这侄儿十分的投契,只恨不能早日与他结交。于是,他言语间便流露出来了几分。
宁德丰听了奇道“叔叔上京这几年,竟没结交几个知心好友?”
“没,没有……”宁思瑶有些不好意思,前几年宁修远自顾不暇,只将他和宁砚泠的学业都近乎荒废了,整日只在家里浑着,到哪里去结识什么朋友?
宁德丰倒没往这上头去想,只道“叔叔一心在家苦读,也是寂寞了。如今榜上有名,也该松快松快。若叔叔不介意,小侄愿领叔叔去平日里消遣之处,那里多是宦门子弟,若能结识一二知己,也是平生一件畅快事!”
“可是,殿试在即……”宁思瑶听了宁德丰的话,心中不免一动。可是他心下记挂着殿试,并不能敞开了跟宁德丰出去逛去。
“殿试考的正是时事一二题,又哪里是书上有的!小侄的那些知交都是宦门子弟,平日里报章也看了不少,耳濡目染的,只怕还知道得多一些!小侄的车马还在门外头,都是齐备的,叔叔只随小侄去去便回,也不妨碍什么。”宁德丰说得在理,宁思瑶听了不禁连连点头。
他唤了林伯进来,道“去和二奶奶说一声,就说我出去逛逛,晚饭前必然回来。”说罢,宁思瑶竟真的与宁德丰一道去了。
而宁德丰带他去的,不是别处,竟是京中的教坊——品月司。
宁思瑶从未来过这等地方,只觉得内里装饰得金碧辉煌,比秦淮河上的江畔楼更耀眼大气。来来往往的都是官家子弟,他们热情地和宁德丰打招呼,又问起宁思瑶。
宁德丰大大方方道“这是我家小叔叔。”宁思瑶倒有些不好意思,一一作揖道“在下宁思瑶。”
“新科进士。”有知道的公子哥儿便道,“宁阁老是你伯父罢,久仰久仰。”
宁思瑶叫他们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而他们的目光更是看得他脸上热辣辣的。好在宁德丰与他们熟捻,便道“你们自便罢,我先带我小叔叔到处逛逛,待会儿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