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心开始哭,然后好似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事情都说了个底朝天。宁砚泠一边听,一边也为她感到难过,难过她幼年丧母,难过她受尽嫡母的虐待,难过她那么小就入宫。宁砚泠觉得有些惭愧,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特别不顺利,其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罢了,别人都可以继续熬下去,不,是熬上去,采女入宫是最苦不过的了,谁不是从九品熬上来的?偏偏自己,总觉得命运多舛似的,其实比那些少使熬上来的,真的是好太多了。
橙心说得有些累了,宁砚泠披衣起来,拿块簇新的帕子揪把水,给她擦脸。女孩儿的脸经过泪水的洗濯,难免有些目浮筋肿的。宁砚泠一面细细地擦,一面温柔道:“这样明天眼睛和脸都不会肿了。”
橙心不说话,只让她料理着。宁砚泠又扶她躺下,吹熄了灯,自己也躺在她身边,贴着她的耳朵轻轻道:“姐姐若不嫌弃我这儿病气腌臜的,今晚就歇在我这里罢。“橙心道:“妹妹好意,我怎会嫌弃?况这病是不过人的。”宁砚泠叹道:“姐姐真是最贴心不过的,姐姐这般良善之人,将来必有后福。”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橙心脸上的微笑若隐若现,她也在宁砚了的耳边道:“将来的事情太久远了,说不定我会变得像唐嬷嬷一样。”说完,两人都低低地笑。
笑完了,橙心又苦苦地说,其实命运两济,若当年她外祖家没有横遭变故,她母亲和原来的未婚夫成亲,虽说都是商户,但未必就不如现在。而自己出身官家,若不入宫,也许也能嫁得如意。
宁砚泠听了点头,确实如此,入宫之后人就如一叶浮萍,一朝一夕之间就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何日才能离宫,又或是有其他了局呢。
橙心吃吃地笑,对她说,当年虽然年幼,但是隔壁也住了个翩翩少年,大了她有七八岁呢。每逢受嫡母虐待,在院子里干粗活的时候,那少年总攀在墙头上,冲她笑,安慰她,有时甚至会在帕子里包点小玩意儿,或是吃的,抛给她。后来被姐姐们发现,去嫡母那里告发,嫡母又在她父亲面前谗言,最后她父亲怕弄出什么不堪的事情,竟托了什劳子关系,把一个好好的官家小姐,活活给弄到了内侍省,又入宫做了最末行的少使。
宁砚泠听她讲得悲苦,怕她又落泪,便故意用手指点她面颊,和她调笑道:“好不害羞嘛,还在想你的邻家哥哥罢。”橙心倒不脸红,道:“是啊,我那时也才五六岁,他那会儿已经十二岁,进学了,学问听说好得很,想来现在说不定已经高中了。”宁砚泠笑道:“那你就早日求太后恩典,出宫去做状元夫人罢。”橙心知她促狭,笑着去呵她痒痒,道:“妹妹也不必说嘴,你这会儿子才入宫,宫外必有相好的了罢。”
宁砚泠笑个不住,只得讨饶,道:“好姐姐,饶了我罢。”橙心手上仍是不停,必要她说出自己的故事来才肯罢休。宁砚泠左躲右躲,总躲不过她那双手,笑得直喘:“好姐姐姐,我,我说,说了,罢。”橙心这才停下来,在被窝里揽着她的肩,把她勾过来,笑眯眯地说:“说罢。”
说谁?宁砚泠翻了个身,却被橙心又扳过来。说谁?陌上谁家年少足fēng_liú?橙心有的人,自己未必有啊。宁砚泠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真的没有吗?那么这两天梦境里的人是谁呢?那个少年模模糊糊的轮廓渐次变得清晰,那张略带稚气的脸,那微微上翘的薄唇,还有那琥珀色的眼眸。少年笑着说:“阿濯,原来我一直在你心里呀。”
宁砚泠一个激灵,她叹了口气,道:“你这个天魔星,我哪有你那样的好哥哥,我的事情说出来,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橙心倒是很好奇,鼓动她多说一点。于是宁砚泠就从自己的童年说起,说到自己出生在南方,在姑苏古城里长大,进的是颁了新政以后开办的男女共学的学堂。
橙心促狭地笑:“就知道你故事多,说罢说罢,有多少说多少。”
宁砚泠想了想,便告诉她,自己曾在学堂里认识了一个少年。她刚这么说,橙心就特别激动,握着她的手说:“这样的故事,自己以前只在戏文里听说过,没想到还真有啊!”宁砚泠哭笑不得,忙掩了她的口道:“轻一点啊,唐嬷嬷说不定正巡过来了呢。”橙心小声说:“妹妹你不知道,新政颁了这么多年,京城里拢共也没几家新学堂,所以这男女共学,只有戏文里才听过罢。”
宁砚泠道:“在我们南方,倒是多得很,姐姐要赶早出宫——”她先往外侧闪闪身子,笑着掩住口道:“还有机会去上一下。”橙心秀眉倒竖,笑骂道:“你个小蹄子,又拿我取笑儿。”说罢,又要上手去挠,宁砚泠忙讨饶,推说要接着往下讲,橙心还不甘休,道:“讲罢,讲得不好我是要加倍罚的。”
宁砚泠道:“也没什么,后来呼颜族叛乱,那个人竟投笔从戎去了。也是那一年,我父亲升了监察御史,便带着全家迁到了京都,从那以后一点消息也没有了。”
橙心听了,有些失望,道:“我也还以为会很旖旎呢。”她假意攀住宁砚泠的手,道:“泠妹,我今日去了,你要等我回来啊!他日我凯旋回朝,许你十里红妆!”
橙心捏了个粗嗓子,把宁砚泠笑得,打掉了她的手,道:“才没你说得那么肉麻呢!”橙心说:“那他说了什么呢?泠妹——”
宁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