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曦焦灼的道:“我知道,我刚才的话冒犯了嫂子!请嫂子能原谅我的不懂事。其实,我那么直爽的说出口,其实是真的说出了心底的想法。谁让我是个没有心眼的人呢!要是换成精明的人,肯定不会说出来的!”
长安一字一顿的道:“正因为你是个精明的人,所以你才说出口!”
春曦终究心虚,声音沉了下去,并且有些颤抖,道:“我不懂你话里的意思!”
长安咬牙切齿的道:“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约我出来,一方面打听我整天挂着脸子的缘由,另一方面故意调戏我!当然,你是个雅皮士,借着假装的慈悲,拐外抹角的调戏我!”
春曦做了一个举手投降的手势,祈求道:“天呢!大嫂的话简直能吓死人!我哪里敢调戏大嫂呢!另外,我心里对你的慈悲也是真的!”
长安当然知道春曦对她的慈悲是真心实意的,但也是暂时的!她从牙缝里逼出来一句话,道:“你这人简直就是无赖!”
春曦也跟着生气了,道:“大嫂的话越来越严重了。我真的受不起!”
长安喊道:“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招惹你!真的不敢再招惹你!”说完,便拦住了一辆过路的洋车,立即坐了上去,催促着车夫跑走了。
她坐在洋车上,眼瞅着身边行色匆匆的路人们。在长安的眼里,那些路人们都比她过的幸福。好像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无助的人。任何人的痛苦和她的痛苦想比,简直都轻如鸿毛。
她的心里惘惘的,压根就没有听清楚洋车夫的问话。那洋车夫只好抬高声音喊道:“太太,我们去哪里!前面就到分路口了!”
长安回过神,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了。回曹家?还是回娘家?在上海滩,她只有这两个去处。可是,无论是曹家还是娘家,她都觉得很陌生!哪里有真正心疼她的人呢!娘家的妈和兄弟讨厌她,觉得她是泼出去的水。曹太太恨着她,以为她是故意找茬,拿大少奶奶的架子!
长安想到这里,觉得心里一阵烦躁。她伸手松了松脖子上的那条枣红色的羊毛围巾。这会儿,她才想起来她还围着春曦的围巾呢!她的心里顿时生出了厌恶和嫌弃,一把扯下了那条围巾,窝成一团,丢在了车座上。
车夫没有听到长安的动静,不由得回头看了她一眼,却偏偏看见了长安眼角噙着的泪。他已经在上海滩上拉车很多年了,见过的人多了去了。他猜到,这位太太肯定是和男人吵翻了,所以才会在大街上伤心流泪。
长安定了定神,忍着哽咽,道:“去静安寺!”
车夫没有啃声,拉着洋车去了静安寺。
春曦眼瞅着那辆洋车走远了。他不由得冷笑了起来。长安实在是个有味道的女人。在过去的半个钟头里,他抓住了长安的软肋,让她放下了自己冷傲的架子,变得悲怆。春曦的心里洋溢着征服长安的小胜利,洋洋得意。他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去了“欢喜月”戏班子。苏细烟回到上海后,一直住在戏班子里。
春曦赶到戏班子的时候,正好赶上《白蛇传》开场。锣鼓喧天,胡琴悠扬。
戏班子的老板艺名叫“峨眉春”。他是四川峨眉山人,却是在安徽歙县长大的。小时候因为家里穷,父母便让他到徽剧班里学徒。他是个机灵的乖巧人,自小受到师傅的真传,后来继承了戏班子。他仗着年轻时候的豪气,硬是在上海滩闯出了一片天地。苏细烟是个孤儿,父母双亡,是峨眉春在大街上捡来的。他实在可怜苏细烟小小年纪就在街上乞讨,便义无反顾的收养了她,并且认她做了义女!
后来,峨眉春结婚生子了,便把心思统统的放在自己的儿女身上。他只盼着细烟能嫁个好人家,就算对得起她爹娘的在天之灵了!
细烟自小在戏班子里长大,主攻青衣。长大十八岁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青衣的深厚功底在身,性格脾气也倔,人送外号“小青椒”。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靠唱青衣谋生了。谁能想到,当年,春曦叛逆,逃离了家庭,在戏班子里存身,认识了苏细烟。在香港的三年时间里,她作为春曦的伴读,着实过了一段风花雪月的浪荡日子。反正春曦有钱,有魅力,嘴巴甜会哄女人。
细烟认定,自己将来肯定是要嫁进曹公馆的!她是一定要当上曹家的二少奶奶的!
今天是她回戏班子的第一天。本来,峨眉春准备宴请亲朋好友,为义女接风洗尘。可大帅府的管家前来传话,要峨眉春准备一台好戏,迎接大帅的几个爱听戏的挚友们。并且,那管家还专门点了一出《白蛇传》。偏偏唱青衣的女孩子来了红,肚子疼的上不了台。峨眉春没办法,只好让细烟顶替。
在香港的时候,细烟为了讨春曦的欢心,经常为他唱青衣的段子,所以没把功力丢掉。这会儿,她已经化好妆,换上了小青的戏服,正在化妆室里候场。
春曦来到戏班子,到处寻找细烟。峨眉春瞅见了,急忙迎了上来问候。他早已经把春曦当成女婿了,并且是高高在上的金龟婿。
峨眉春自然知道春曦的家境。当年,曹先生来戏班子里大闹的时候,简直都快把峨眉春吓死了。如今,曹先生已经不在了,春曦和细烟也已经在香港同居过三年,生米总算煮成熟饭了。
这会儿,峨眉春正百般的对春曦讨好奉承着。他谄媚的模样仿佛是春曦的孙子!哪里有岳丈的半点儿威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