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春霖回来的时候,长安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春霖坐在了那只西洋钢管床上,背对着长安的身体,酒气熏熏的道:“我吭了你!实在没有办法!当初订婚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姚家不答应呢!等我从天津探亲回来的时候,才知道你们姚家已经答应定亲了!”
长安咬牙切齿的道:“那你为什么不想办法退亲?”
春霖道:“我跟妈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妈坚决不愿意,非要我娶你!”
长安痛苦的闭上眼,道:“现在可怎么办?你难道愿意眼瞅着我守活寡?”
春霖叹息道:“我们离婚吧!”
长安坐起身,瞪大了眼睛。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好不容易清醒了过来,冷笑道:“你说的轻巧!那婚是说离就离的?我们结婚都有法律证明的!”
春霖道:“你没有留过学,压根就不知道国外的情形。在外国,离婚实在是很常见的事儿!算不得什么的!”
长安道:“可这里毕竟是中国!我们要是离婚了,外面的人会怎么看我!众人肯定以为是你把我休了!到那时候,我该怎么办?哪还会有人家要我这个二手女人?”说着,便又呜咽了起来。
春霖觉得很心烦,道:“那你说怎么办?你难道为了守着三从四德,在曹家守一辈子的活寡?将来,我们没有孩子,你还能在家里呆下去吗?”
长安双手捂着脸,滚滚热泪从她的手指缝里滴落。春霖侧过身,呆望着她的悲楚,道:“现在毕竟是民国了,你是新时代的女性!”
长安松开手,睁着一双红通通的泪眼,恨不得咬碎嘴里的牙齿,恨道:“你这天杀的!你竟然逼着我当出头鸟!我要是闹出了离婚的故事,以后还怎么做人?你说的轻巧!”
春霖猛然把长安搂在了怀里。长安吓了一跳,拼命的挣脱着,可是始终敌不过春霖的那双蛮有力气的大手。春霖把俊俏的脸贴在长安的瓜子脸上,哭道:“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我们本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偏偏不能白头到老!你知道你心里苦,我的心里难道就不苦吗?我甚至都不敢亲一亲你!”
长安感受着春霖脸颊的温存,再次泪如泉涌,哭道:“真的没办法治了吗?要是能治好你的病,还用得着离婚吗?”
春霖悲苦的道:“回国后,我去了好几家医院,甚至找过不少老中医。他们都说我的病治不好,会过给女人的!将来要是有了孩子,还会过给孩子的!”
长安一把推开了春霖,哭道:“都怪你!当初,你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为什么!为什么!”说着,在春霖的胳膊上狠命的掐了一下。春霖的胳膊上顿时显出两块红惨惨的斑。
春翎疼的咬牙切齿,说不出一句话。
楼下传来了曹太太的喊声:“深更半夜的,又不知道生了什么邪!我还没死呢!用得着你来号丧!我们曹家遭了什么孽,竟然娶了这么个搅家精!”
长安立即止住了泪水。春霖一头栽倒在了床上,大睁着一双悲苦的眼睛,瞅着对面墙上的那只西洋珐琅自鸣钟。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那钟机械的、麻木的、毫无人味的走动着,走了一圈又一圈。春霖呢喃道:“假如有来生,我愿意再娶你一次!”
长安呆坐在床沿上,听着西洋珐琅自鸣钟的滴答声。她像死过去了一样,可却没有闭上眼。
那天晚上照旧有月亮。明月高悬,清明的像一只白炽灯泡。皎洁的白月光钻进了蒙着秋霜的玻璃窗上,径直的落在了长安的半边脸上。长安默默的流着泪,不敢哭出声。她觉得,那晚的白月光正悄悄的葬送着她和春霖。她琢磨着春霖说过的话,巴不得能和他立即死了,立即投胎转世,立即再长到二十岁,然后立即结婚!
她是真心实意的喜欢春霖这个妙人啊!可是,她却得不到他!这岂不是荒诞和讽刺?
第二天。春霖借口忙做生意,躲出去了。长安愁肠满腹,心里萦绕着万千纠结。
正如春霖所说,她要是不肯离婚,就必须背负着少奶奶的枷锁、痛苦的过完这辈子。假如她肯离婚,她和他都能得到解脱。她可以远走他乡,找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结婚生子……像正常女人一样,过着柴米油盐的平凡日子。可是,她要是离婚了,岂能逃得过坊间众人的耻笑?到那时候,她是万万不能回娘家了!她又该寄身何处?如何吃穿用度?
她心里的主意从一头滚到了另一头,又从另一头滚了回来。
过了一会儿功夫,曹公馆的楼底下传来了一个男子的高亢声音。
他的声音很富有磁性,简直像电影配音演员的声音。紧跟着,曹太太的声音也传到了楼上。她兴高采烈的喊道:“春曦,你总算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简直吓死人!”
长安听春霖说起过,他有一个弟弟,名叫春曦,在香港学商。春霖说,春曦自小到大都是一个叛逆的男孩子,不按牌理出牌!
小时候,春曦因为逃学,被父亲教训了一顿。他竟然离家出走,在戏班子里存身,苦心孤诣的练嗓子,准备将来登台跑龙套。这还不算,他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唱青衣的女孩子,开始正式实习恋爱!那一年,他才刚满十八岁!
曹家知道了春曦的下落之后,合家上下大为震怒!曹家毕竟是个规矩森严、有头有脸的商贾人家,岂能由着春曦在外面瞎胡闹?
曹先生亲自带着小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