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酒鬼们都能给自己找到酗酒的借口,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生离死别……这些理由都冠冕堂皇,却永远上不了道德的台盘!
尘世的苦难永远不能成为酗酒的挡箭牌。春霖被酒水勾住魂的理由更令人感到荒诞,气愤,甚至可鄙!他实在是闲的无聊,肆意挥霍自己来日方长的青春小时光罢了!
那个深秋的傍晚,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路边的街灯发出了昏黄的、清冷的光……一排排石头做的老房子像油画里的静物,凝固着,岑寂着,好似藏着幽灵……可一处台阶上坐着的那个中年女人却不是静物……她正在袅袅的吐着烟圈,并且对着春霖频频的招手。
已经秋深了,凉风袭来,吹拂着春翎的黑大衣。春霖觉得脖颈里一阵寒凉刺骨。他想抽烟,偏偏没有火柴,便走了过去,和那中年女人借了个火。
他陪着她一起抽烟。那女人一头金黄的头发,显得干枯。她生的很白,可以说眉目清秀……容貌像是被上帝之手精心的镌刻过的。她穿着年轻人喜欢穿的红呢子大衣,肉色的玻璃丝袜,银白色的镂空高跟皮鞋。看得出,她实在是个爱美的女人,并且永远活在青春的回忆里,入戏太深,难以自拔。
她先抽完了烟,翘着兰花指把烟头丢在了下水道里。不偏不巧,那只烟头正好落在了下水道的缝隙里……像是被一只黑黝黝的怪兽的口吞噬了。她坐的时间久了,腿有些抽筋,扶着墙艰难的站起身。她试着往台阶上走了几步,觉得腿还是很酸涩,身体不由得微微的倾斜着。
春霖好心扶了她一把。她立即捏住了他袖子,算是站稳了脚跟。她近距离仔细的打量着春霖。凭着她在尘世修炼多年的阅历和经验,她看出春霖是个善良的男子。她碧蓝色的眼睛里顿时流淌出了欢喜。虽然已经是秋深了,可她却好似过回到了春天……颠倒了生命的时钟,无可奈何的荒诞!
她又坐在了台阶上,要春霖也坐下来。她告诉他,她叫玫瑰。玫瑰不是艺名,她从小到大都叫玫瑰。因为,她母亲快生她的时候,在庄园里采摘火红的玫瑰。昏黄的街灯底下,玫瑰诉说着自己名字的来历,让春霖觉得深陷怀旧的缠绵和老去时光的极美。
后来,玫瑰告诉春霖,她曾经有一个小弟弟,他活到二十岁的时候生病死掉了。春霖表示了很大的惋惜。玫瑰问起了春霖的身份。春霖简单的告诉玫瑰,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留学生。玫瑰顿时生出了同情,她像姊姊似的关心起春霖的衣食起居。春霖顿时对她产生了好感。他觉得,她是一个美人,长得好,心眼也很好。自从他来到巴黎留学之后,见惯了街头的泼妇无赖小偷和流氓,很少能听到一两声关切的话……哪怕是假心假意的应酬话。
玫瑰用很慈悲的声音说道:“进来喝杯咖啡。听我弹一曲。你要想给我小费,我就收下。可从此以后,你就不要再来了!你要不给小费,姊姊欢迎你经常来做客!看姊姊是如何慢慢的变老然后死掉!”
春霖听到这句柔软并且带着苍凉的话,竟然鬼使神差的随她走了进去。她要他坐在那间布置的很文艺的小客厅里。她亲自沏好了芬芳浓烈的咖啡,送到他手里,关切的叫了他一声小弟弟。
然后,她款款的坐在了那架老钢琴的前面,伸出那双纤细的手,弹奏着月光曲。春霖坐在沙发上,身后就是木窗。藏青色的素布窗帘没有拉完全……还留着一道不宽不窄的缝隙……一缕凄迷的白月光钻了进来,正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半边脸都浸在凄迷的白月光里。远远的看过去,他的半边脸显得白惨惨的!
待到月光曲结束,她对他微微的一笑,随即起身、缓缓的走进了里间屋里。他很好奇,没有起身离去,竟然鬼使神差的坐在那柔软的沙发上,喝着杯子里柔软丝滑的咖啡。
过了一会儿,玫瑰出来了,穿着素色的长连衣裙,仿佛经堂里的圣女。可是,她脖颈下面的皮肤上竟然显出了很多大小不一,色泽暗红,狰狞可怖的疮痕。她的手里捏着一些写着法文的老旧牛皮纸袋子。
春霖闻到她的身上散出了淡雅的茉莉香水味。那分明是廉价的香水,味道不是很纯正。可是,那股子廉价的香水味压根遮掩不住疮疤上的药味。
她缓缓的来到他的身前。此时,窗外的白月光正好落在了她的半边脸上……她涂脂抹粉的脸竟显得那么的苍老,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见眼角的鱼尾纹。她单薄的嘴唇上涂抹着厚重的唇膏,夸张的红色,简直像血色!她用白脂粉涂抹过的脖子显得皮肤松弛,上面的点点疮疤红惨惨的。那一红一白的颜色像是正厮杀着,听得到惨叫声。
她把那些牛皮纸袋子送到春霖的手里。春霖从牛皮纸袋子里掏出一沓发黄的纸……那是她的病历。她得了系统性红斑狼疮的难治恶疾。
玫瑰缓缓的跟春霖提起了她家里的困境以及她中年得病的不幸。所以,她需要一笔钱。在白月光里,她戚戚祈求的声音是那么的柔软和悲凉,简直能催人泪下。
春霖从白月光里清醒了过来。他虽然可怜玫瑰,并且他也有能力在经济上帮助玫瑰。可是,他毕竟是有着很强自尊的。他厌恶玫瑰的这种做法。她既然有求于他,为什么不明说呢?她做的这一切,什么小弟弟,长姊的关怀,常来做客,看姊姊慢慢变老……分明让春霖觉得自己简直傻得可怜。她太欺负他的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