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凌启知道自己家的水田与丁家的地相邻,且紧挨着一条河沟,丁家人早已虎视眈眈想把地夺来,这样有利于他们灌溉。好几次出价购买,还想以地易地,哥哥始终没有答应。没想到他们以如此卑鄙的手段来夺地,哼!你当我林凌启是好欺负的吗?这回我要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林凌发还在哀求:“丁大少爷,这十二亩地是我们养家糊口的本钱。若把地给了你们,我们还怎么活下去啊?”
丁鹏杰脸色一沉,说:“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啊!你欠债不还、意图抵赖,我们瞧在乡里乡亲的面子上不予追究。连利息也不收你,你还想怎么样?是不是一定要逼我们照章办事吗?”
吴敬涟插嘴说:“林凌发,丁家已经仁至义尽,再说下去与你不利,还是见好就收吧。本官宣判,林凌发的十二亩水田归丁家所有,不得……”
“慢着!”
林凌启终于出场了。
林凌发与邻居们不禁松了口气,林凌启暴打官差,揭破侯三的谎言,大家对他钦佩不已。在众人心目中,他已成了定海神针,只要他一出马,就没有摆不平的事。
林凌启朗声说:“大人,我哥哥明明只借了十两银子,你为何说是九十两呢?”
吴敬涟原以为两家都不得罪,就可以把事情摆平,没料到林凌启站了出来,不禁有点头疼。
他说:“上差……不,林凌启,这借据上明明白白写着九十两,下官不会看错。”
丁家人不禁一怔,林凌启离家一年多了,个子长高不少,但容貌并没有多大变化。刚开始见他大摇大摆坐吴敬涟一旁喝茶,已经大感奇异,现在吴敬涟竟自称下官,难不成他当上了官了?
想想也不对啊!他不过念了几天私塾,连个童生都不是,怎么可能当官呢?真是奇了怪了!
林凌启冷笑一声,说:“大人,我怀疑这借据有诈。”
原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由于林凌启的现身,打乱了丁家的计划。就像下象棋一样,对方横炮我跳马,对方飞象我挺卒,对方出车我上士,可没料到对方第一步动老帅,这棋就把丁鹏杰搞昏了头。
他涨红着脸说:“小屁孩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揍你!”
对于他来说,使用威胁或付诸武力,是最直截了当的手段,只可惜其父亲与弟弟并不同意这么做。不过现在这种场面,终于让他有了用武之地。
吴敬涟见他面目狰狞,撸起袖子作势要打,不禁吓了一跳。忙说:“丁鹏杰,大堂之上不得胡来。”
丁鹏飞用折扇挡住丁鹏杰,微笑着说:“你就是林凌启吧?既然你说我们的借据有问题,那你把你的凭据拿出来,两者核对一下。”
他娘的,揣着明白装糊涂,核对?核对你娘的头。
林凌启暗骂着,手一摊说:“我家的借据被雨水淋糊了。”
丁鹏飞哈哈一笑,说:“这么说来,你是信口胡言喽!小心我告你诽谤!”
看好戏的人也跟着笑起来。借据就摆在眼前,一意抵赖起不到什么作用。林凌启刚才还是个聪明睿智之人,怎么这会儿犯糊涂了。
在来县衙的路上,林凌启一直在思考丁家如何作弊。
作弊途径无非有两种,一种就是在原借据上涂改或添字,如果是涂改的话,林凌发应该会在涂改处按手印确认,否则视为无效;若添字的话,就像十人一桌的酒席上,又插入一人,显得有些拥挤,一眼就能发现。
第二种就是另写一张,仿冒林凌发的手印,临摹他的画押。不过自己有研究室,用手印作弊对自己来说根本没用。
他站起来说:“大人,能否让我看看借据?”
吴敬涟点点头,正要将借据递过去,丁鹏飞忽然说:“县老爷,如果林凌启将证据毁灭了,这责任有谁来担当?”
吴敬涟一怔,是呀,如果林凌启把借据撕毁了,那这案子怎么审?可不给他看,却又说不过去。
他既不敢得罪身为锦衣卫的林凌启,又不敢得罪苏州府知府的未来女婿丁鹏飞,此刻的心情正如郑中基的那首歌:一边是友情,一边是爱情,左右都不是为难了自己。不过作为一名大明官员,他也有他的杀手锏,那就是和稀泥。
他堆起满脸笑容,说:“凌览,林凌启要看证据,这是理所当然之事。但你又怕他毁灭证据,那么这样,你拿好借据,林凌启一旁观看,不得用手碰触,你们觉得如何?”
林凌启暗笑,这吴敬涟也够狡猾的,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让丁鹏飞拿借据,如果自己上前撕毁,那只能怪丁鹏飞没保管好证据,与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不过自己本来就没打算撕借据,丁鹏飞不过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
便说:“大人言之有理,谨当遵从。”
丁鹏杰赶上来拿住借据,说:“弟弟,这借据由我来护着。林凌启若想硬来,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他认为,自己身手比林凌启壮实,个头又高一点,根本不用担心对方动粗。
林凌启冷笑一声,也不跟他争执,朝那张借据看去。
那洁白的纸张上面写着:
本人林凌发因妻患重病,无钱请医抓药,特向吴县丁家庄丁茂生借纹银玖拾两,月息叁分,壹年为期。若逾期不还,甘愿用拾贰亩水田抵偿,特立此为据。
借款人:林凌发。嘉靖叁拾贰年拾贰月初叁。
林凌启对笔迹鉴定颇有经验。如果是伪造的话,书写人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