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爱远看着媳妇担心的表情,长长叹了一口气,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同她讲了一遍。
熊大嫂手上搓洗衣服的动作慢了下来,最后停了下来,好半天才抬起头来看向丈夫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对爹娘,你有没有怨?”
熊爱远掩了掩熟睡的小儿子的被角,说道:“要说一点不怨,那是不可能的,即使是他们在情急之下做了错误的决定,但是——他们也都几十岁的人了,怎么就没有往深了想一想?那毕竟是小怜一辈子的事情,他们怎么可以如此草率地做了决定?而且还瞒着我。
他们从未想过,真正到征兵处了解一下详细的情况,他们也从未为小怜的将来考虑过,从未仔细了解过张家的情况,赵桂芝那样的为人,怎么可能会善待小怜?
还有我,我当初不是不知道小怜想去参军的事情,但我以为她说完之后,家里不同意,她便打消了这个想法,哪怕当时,她的样子真的很坚决,我也没有重视过。
但是,我想,如果爹娘能够为她找个门当户对的,也许,她就不会走了。
退一步讲,即使她真的走了,我这个当大哥的却一点儿都没有瞧出不对来,她除了拿走她的行李外,什么也没有带,甚至咱们家都没有个送她的人,没有给她拿几个包子,没有给她做双鞋,就那么走了,别人没有咱们条件好的人家都知道到咱们家买了肉包子给亲人带上,咱们家呢?
妹妹就那么啥也没有地走了,没有亲人的送行,没有路上的吃食,没有新鞋新衣,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见着,你说我的心情怎么会好。”
熊爱远说到这时,眼眶发红,眼泪迅速在眼里堆积,直接便掉了下来,他是真的心疼起自己的妹妹,一想到自己那瘦瘦小小的妹妹,背着自己的破行李,孤孤伶伶地走在一群新兵当中时,他就心痛得不行。
“我知道,你疼小妹,可是她毕竟已经离开了,这事儿我也有错,小妹这一段时间里的异常,我也没有看出来,若是看出来,哪怕我给她做两双鞋带着也行啊!
但小妹说了,她是医护兵,没有生命危险,那么以后咱们还会再见的,也许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也许小妹以后是个有大能耐的。现在到处都在打仗,说不上哪天就打到了这里,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咱们可得听小妹的,早早做打算,毕竟什么也没有命重要,不是么?
咱爹娘那里,你也不要怪他们了,他们不识字,人也老实,赵桂芝那么能说会道,他们也是被她忽悠了,一时糊涂,毕竟是亲生爹娘,哪有当儿女的记恨自己的亲生父母的?
所以,事已至此,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反正张家的婚事也退了,小妹也走了,往好处想,也许小妹有更好的际遇也说不定呢!你说对吧?”
熊大嫂一番话,让熊爱远的心情好过了不少,对父母的怨恨也稍稍轻了些,两口子在屋里说着话,一直到灯熄。
要不咋说,娶妻娶贤呢!有一个明理的媳妇和一个胡搅蛮缠的媳妇,能一样吗?
熊父收回了落在儿子屋子的目光,并关上了窗,叹了口气,坐回了炕上,看着还呆呆坐在炕头的老妻,想了想,说道:“老婆子,是我们错了”。
“可——可咱们也是为了她好啊?”熊母听到老伴儿说的这句话,眼泪又一次涌出。
“可,咱们好心办了错事,那赵桂芝,就像儿子说的,真的不太可能善待小怜,咱们不应该听信她的话,她儿子也确实太小了,女儿这次参军,差不多是咱们给逼着去的,原本,她可以不去的,错了就是错了,只希望她不要怨恨咱们,哎!差点儿害了女儿一辈子,不,已经害了她,谁知道从来没出过远门的闺女,以后会怎么样?”熊父心中满满的后悔。
他之前感觉有些不妥,但是却还是选择同意了这门亲事,他还不如自己的儿子想的明白呢。
“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见到闺女呢,小怜,娘错了,小怜——呜——”熊母‘呜呜呜’地哭了起来,熊父又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老伴儿的背,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第二天,太阳照样升起,又照常落下,小小的昌安县并未因为那一百多的年轻人离开,有什么改变,贫穷的还是那么贫穷,劳累的还是那么辛苦,每个人都以自己的生存方式努力地活下去,在这个黑暗的年代。
++++++++++++++++++++
却说爱怜,已经被编入了战地医院当中,充当一名护士,而眼下,不是在培训当中。
培训期只有三天,战事的吃紧,让她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慢慢学习,当然对于爱怜来说也不需要,护士的工作对于她来说太过简单,可是,讲不清楚技能的来源,她只能从最基础的开始做起。
爱怜这些医护人员,也在陪训期过后,便与这次各市县征召过来的医护人员共计二十一人一起,有专人带领,乘坐火车赶往北方,那里是一片战火翻飞的前线战场,那里每天都有受伤和阵亡的战士,那里——需要她们。
火车之上,负责带领她们去往前线的是名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的小排长,长得虎背熊腰,阳刚气十足。
这二十一名医护人员中,十九人都是女性,只有两名男性的医生,一个中医出身,一个学过西医。
带队的小排长叫连虎,微黑的脸庞在面对这一群女医护兵时,时常会脸红和羞涩,惹得一众大姑娘小媳妇窃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