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排妥当,东宫里日常负责在外采买周旋的小厮们,纷纷走上街头,他们要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尤其是要传递到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人的耳朵里。
偌大的长安城,消息经由店铺老板,往来顾客的嘴巴,口口相传,很快就飞向了王府。
东市,浮香茶馆。
临近年关,茶馆的生意也不可避免的萧条了起来,各家各户,有钱的没钱的,都在忙活着过年前的最后准备,像茶馆这样清静优雅的消闲之处,难免顾客寥寥。
在这个看似松懈的时间段,消息的传播却最频繁,人人都在为元正之后的大战做准备。
宰相门前七品官,作为郡王府的管家,刘德昭的派头并不比那些六七品的小官差。
以他的能力,当初如果精进学业,说不定早捞个功名了,然而,他生性中庸,不求上进,于是,在这个管家的位置上,呆的是心满意足,郡王对他也最是信赖。
他时常想,如果将来哪一天,郡王落败了,他就提前找个僻静的山间归隐修行,再也不出现在闹市。
这愿望现在看起来近乎奢望,可他还是希冀着。
在这样忙碌的时刻,郡王府上各项事务也堆叠在一起,急等着他处理,可他却忙里偷闲,跑到浮香,原因无他,都是遵从了武三思的指示。
对面的崔长史,看起来并没有焦急之色,也许是虱子多了不咬,面对惹祸精李重福,他们这些从官早就习惯了,再大的风雨,他们也能保持沉稳,没有多少情绪起伏。
香茶热腾腾,驱散了部分寒气,崔长史抓起一小捧橘子末撒在茶汤上,刘德昭能出来赴约,这就说明,希望还没有完全破灭。
如果他们努努力,帮着李重福说情,说不定武三思还真能出手相救,然而,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份心情。
看陛下的意思,这次受惩处的也只有谯王一人,也许是陛下自己都知道,所有正常人之中,只有他这个儿子最离经叛道,想要让受他节制的官员控制他的脱轨行为,基本上是妄想。
既有了这一层的心理准备,李显也不愿再迁怒其他人,就连那几个参与悖逆事件的小厮,都只是被判了流配甘州的刑罚,他们这些根本不知情的小吏,就更不会受到牵连。
如今,崔长史人在这里,完全是拗不过李重福的软磨硬泡,出来做样子的,当然他还有另一层目的,是关乎他个人的。
他饮了一口茶,顿了顿:“刘管家,你是郡王身边最亲近的人,依你看,这次大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德昭呲牙:“崔长史,你就不要再难为老夫了,前几日,你们也不是没有上门,既然郡王不愿意相见,你们也早该知道郡王的心意了。”
“再者,这次完全是谯王办错了事,还连累了郡王在陛下面前失了脸面,他怎么还有胆量来请郡王帮忙?此前,郡王对谯王可是寄予厚望的,为了让他在陛下面前得宠,还特地从洛阳赶到长安,亲自指点,这崔长史你心中有数,结果如何,他竟然瞒着郡王做出这样的事情,简直不可理喻。”
“依老夫看,现在的情况,就是神仙也难救他,谯王若是识时务的,这两日在长安,就不要再闹腾了,否则,说不定下场更惨。”
他颐指气使的对崔长史说着这些话,口气相当强硬,崔心有戚戚,这就是权势啊,竟然可以让一个籍籍无名之辈,有这样大的口气,是什么样的后台,给了他这样的错觉,让他误以为可以对一位皇子如此评头论足?
可这又怨得了谁,还不都是谯王自己不争气。
“郡王这是要放弃谯王殿下了?”想到武三思的冷酷无情,崔长史亦激动道:“刘管家,郡王保全自身,崔某不是不能理解,只不过,昨日巴巴的求着谯王结盟的也是郡王,谯王一朝有难,就一脚踹开,这样做未免有失体面。”
“谯王殿下已然是如此了,跌落谷底,没什么可怕的,郡王如此行事,以后还如何服众?”
“今日背弃谯王,明日,就算是尚书,光禄,也难免不会得了如此下场,以后,还有谁跟随郡王做事?”
“郡王如何行事,也是你这样的人能置喙的?”刘德昭也气恨的很。
这次出来,本就是卖给他一个面子,他还不知好歹,别说,谯王已经失势,就算他正得宠爱,也得看着郡王的脸面行事。
两人互不相让,竟吵嚷了起来,也就是今天茶馆里清静,没几个客人,若不然,他们这一吵,转眼就能成为长安城的重磅新闻。
谁都觉得自己是占理的一方,尤其是崔长史,他看时机成熟,也就不再争吵。
调整呼吸,姿态放缓:“刘管家,事已至此,我们这些做属下的也不要伤了和气。”
刘德昭也意识到,刚才的言语有些失态,连忙顺着他的梯子溜下来。
“长史说得有理,我们都是替人卖命的,主人要怎么做,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窗外,人声嘈杂,人人都在忙着元正之前最后的采买工作,尤其是一些小娘子,更是卖力置办新玩意。
总要在开年的时候,打扮的更漂亮。
也许,在这个时代,还是她们这些出身良好的小娘子要更幸福些,终日里,无忧无虑的,只要关注穿衣打扮就够了,别的万事不操心,什么朝堂争斗,储位之争,完全和她们没关系。
“这些都先放到一边,管家知不知道,东宫出事了。”
刘德昭瞳孔收缩,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