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对她的“偏门政见”,汤远程花的心思可不止“一点”,每日冥思苦想,刚有些新推出的体会,都来引经据典的教育她一番,立志要她“走向正路”。楚梦琳初时尚跟他争辩几句,其后经不起他口中连绵不绝冒出的圣贤之语,多半是听不懂,又不愿显露自身无知,只好嗯嗯啊啊的搪塞,假装已认同汤远程观点,跟着他逐句重复一遍,才算了结,每每耗得精疲力尽。
走在街上时,她刚要戏耍路人,汤远程总在旁好言相劝,态度却极是坚决,令她每日枯燥得难以隐忍,几欲抓狂。
第一晚投宿客栈,那老板问道:“两位客官要几间房?”汤远程道:“一间。”楚梦琳大惊,面上现出红潮,嗔道:“你在说什么?一间怎么能行?”汤远程道:“已经足够了啊,两个人并不需多大地方,再说小弟对儒道还有不尽精通之处,正要向大哥请教。银两不是天外横财,无论在何时何地,能省则应省,否则无异重罪一桩。”
楚梦琳说他不过,心想:“他不知我是女儿身,才敢造次。”心下稍宽,再无拒绝之理,唯有暂时妥协。两人上楼来到天字间,室内打扫干干净净,楚梦琳又道:“这……怎地只有一张床?”汤远程道:“一间房里,大哥又想有多少张床?”
楚梦琳又羞又急,道:“不成!我睡床,你……你打地铺!告诉你,我睡觉动静很大,总会翻跟头,唯恐踢着了你。”汤远程笑道:“无妨,其实小弟睡觉习惯也不大好,有时会在梦里高声背书,本还担心吵到大哥,这回可互不妨碍了。”
楚梦琳道:“那也不成!我……我是纵横四海的侠客,习惯了以天为盖,以地为庐,身边要是躺了个人,就浑身不舒服,睡也睡不安稳。”
汤远程忙息事宁人道:“大哥你别生气,小弟打地铺就是了。”拉过几层毛毯,在地上铺了起来。楚梦琳又觉自己过度敏感好笑,心道:“我还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书呆子这么老实巴交,满脑子都是孔孟之道,别说不知我的身份,就算我换过女装凑上前去,他也得羞个满脸通红,退避三尺之遥……啐,我干么凑过去?”
汤远程忽听她朝地上吐了一口,以为又是自己做错了事,忙停下动作,抬起头怔怔的瞧着她。楚梦琳一阵窘迫,咳嗽一声,掩饰道:“胸中污浊之气,应及时散出体外。凝滞于中,致使真气逆转,血流不畅,是为行功者之大忌也。”汤远程似懂非懂,目光依旧定在她脸上。楚梦琳给他盯得心头发毛,一句“看什么看?从没见过男人是怎地?”才将他顶了回去。
又行几日,终于抵达京城,距殿试正堂开考尚有些时日。汤远程又来央着“温故而知新”,楚梦琳给他缠得无法,道:“我可没带那些沉甸甸的古书,不过身有银子,万事不愁,我带你上市集去找。”汤远程喜道:“多谢大哥。”
他果然无愧于楚梦琳封他的“书呆子”称号,一到书市前,脚底立时落地生根,便再迈不开步。楚梦琳乐得自在,约定碰面地点后,独自到胭脂水粉摊前驻足,虽在逃难当途,女孩子爱打扮的本性却丝毫未改。一旁两个富家千金见他容貌俊美,忙着搔首弄姿,做出各种妩媚情态,想引得他稍加侧目。这些女子长年困于深闺,从不抛头露面,今日好不容易结伴出游,实是捡着了难得的机会。
楚梦琳暗中审度几人身板,突发奇想,转过身扮作和蔼,扯出一抹魅惑的笑容,道:“二位姑娘好生面熟啊,似是在何处曾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踱到其中一粉衣女子面前,道:“我观小姐丽质天成,唯穿着打扮尚不甚得当。恕在下提几点愚见,你所化妆容应属清雅一类,衣裳色调则显太艳,两相冲突,反将本身的天然之美也掩盖了。”又向另一位绿衣女子道:“你的脸型较为小巧,额头双颊却以刘海遮剪过多,凌乱不说,倒令人有些不堪负荷之感。打个比方,一棵生得茂盛的树木,假如枝干盘根错节,令人仅观此边角余料,便无暇欣赏其本身的苍翠挺拔。”绕着二女身周兜转几个圈子,煞有介事的评头论足一番,又道:“本公子于此道不敢说精修,总也积累了好些经验。小姐若不嫌弃,可否让在下来为你们梳妆打扮?若不能尽如人意,任凭小姐处置。”
那二女一颗芳心早系在了她身上,纵然给她拿着涂料在脸上乱涂乱画,也是心甘情愿,听她主动提出,更无不从之理。楚梦琳道:“常言道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妆品还要先现行采办,成效最佳。”粉衣女子道:“这个无妨,公子您需要多少,向小女开口就是。”
楚梦琳假意推辞道:“那可使不得。”行到各货摊前,刚拿出钱袋,两女已抢着将银款付清了,几次过后,只须作势将手伸进衣袖,两女便能自觉掏钱。最后竟成了粉衣女子付账,绿衣女子捧着东西,楚梦琳两手空空,大踏步在前走得轻快,自有一派潇洒。
妆品衣帛采办齐备后,到了城中偏角隐蔽之处,楚梦琳给二女涂脂抹粉,描眉勾唇,上衣宽垮多结疏松皱褶,腰带扎紧凸现玲珑腰身。待到完工,只见得一对柳叶眉轻蹙,双眼晶亮澄澈,鼻梁高挺秀气,薄唇微抿增俏,明艳而不可方物。除稍带了些许懵懂憧憬的羞涩神情外,活脱脱就是她的翻版,足可以假乱真。因并无铜镜映象,两女瞧不到自身,相对互看,都是惊艳无已,喜悦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