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又来找周平谈话。
周六上午,本来周平已经到校门口了,但班主任一条邮件过来,他不得不转身返回。
校园里行人稀疏,初二初三的学生都放假了,他们得晚上才来上课,这是难得的一天的休息时间,也是周平舒适玩乐的日子。
周平对自己玩乐的独享时光是很有感情的,他自己就姓周,所以他初一的时候,把星期六和星期日叫成“周平”,而不叫周末,现在就是星期六,被他叫成周平。
为什么,因为他觉得,只有在“周平”里,他才是真正的,有独立人格,享受最大自由的自己。没有那么多头疼的知识,仿佛石块一样塞进自己被棉花和海绵塞满的脑壳里,不会有什么来自长辈的人生哲理让他恶心。总之就是可以放松放肆的时间。
现在,班主任要占用他周平的周平。
周平很不开心了。
除了不开心,他还颇为心虚紧张,班主任问他精神衰弱是不是因为去玩游戏了,他坚定地说没有。
学校也在严查学生上网吧的事儿,用老师们的话来说,都世纪末了,这帮学生却和世纪初没什么两样。手机端 一秒記住『→\etv.c\o\m』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周平不想承认一件事情,他觉得自己没有对游戏上瘾,在他想来,模拟舱里的游戏体验是一个逃离现实的空隙,他觉得自己从游戏里也体会到了许多,了解许多奇妙的道理。
学习不能给他深入心底的认同感,他很清楚自己坐在教室里的只是一个躯壳形骸,老师说的对,人在学校,心早就飞了。但他不想用这么粗疏的话形容自己对游戏的热爱。
他有一个用来应付学校生活的生存逻辑,面对老师和同学,他会表现成一个热切于成绩提高而被疾病拖累的“弱势群体”,这并不能真的使得他的成绩有所好转,但在朋友和老师的偏心关怀下,他对厌学的愧疚感甚是有所缓解。
你看,我是病人,学习落后一点也是很正常的吧?
周平坐在前往教学楼的火车上,空荡荡的车厢只有他一个人,他知道,是整一趟火车都只有他一个人。无形的幽灵一样的智能操控着火车的前进,也监控着车内的一切,这是程序,工程老师在课堂上也讲过。知识的用处就在解释了些许让周平困惑的事情。
当人们出生时就在一个科技发达的范围里,就很难想象机器的根由了,周平只要知道这火车其实是用的电能,智能监管运行状态,他不会继续去想火车的制造,程序的编辑等等。
一个问题会引起无数个问题。
所以思考过后,周平得到的不是问题的答案,而是放弃刨根问底的颓然。
下车,他赶到办公室,一张张办公桌隔得有相当距离,就像每一颗树木间矜持的姿态,办公室给周平的感觉就像是热带雨林一样,虽然他只在虚拟世界体验过热带景色,不过这里带给他的窒息感和雨林是一模一样的。
今天的雨林里,只有一只黑猩猩,那就是他的班主任。周平被教训的时候,就像被黑猩猩掌掴,如果没有其他人围观,多少会让他感到放松一些,不那么疼了。
作为办公室里的常客,许多班主任都认识他,甚至他听到老师们在谈论,假如他被刷下去,不管被分到哪个班,班主任都是熟人。v手机端/
这样的话题叫他很不舒服。
很不舒服。
他不是什么市场里滞销的猪肉,因为品质下降而不得不从食品降级为蛋白质消耗品,他是活生生的一个人,独立的人格,在学校得不到承认吗?
班主任今天似乎心情不错,语重心长地与他说了许多道理,周平感动不已,只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他感觉老师说得对,自己不能一直堕落下去,要好好学习。
他的父母也是对他寄予厚望了的,嗯,各种意义上,周平得承认自己的家境并不算好,当然不是吃不上饭,只是在这年头,可以预见的,父母已经被自己的工作套死了,就像一潭死水,没有上升空间,养家糊口当然是不成问题,可每次与那些出人头地的亲戚一对比,就很让人气闷。
再说,现在他们还有工作,过个十年左右,社会发展,到时候难保不会被撤职下岗,难不成得去做那些福利工?
周平觉得社会真的好真实,他现在从办公室出来,阳光洒在身上,不刺眼,很温暖舒服。他在思考着学校和社会的运行体系的共同点。
思来想去,好像都是优胜劣汰的样子。
成绩差的会被赶到普通班。
能力差的会被辞退。
福利工是政府提供给没有进步空间,缺乏科学素养和市场竞争力的弱势公民的职位。周平现在知道,什么独立人格,哪怕出了学校也不会有的,那些上层人以及他们的智能程序,他们时刻注视着每个人,商量着公民的价值,如果不能再站在一线,那就退下去,就像猪肉,不新鲜了,你还想赖在摊上?
什么东西都有共同之处,周平在这一刻也明白,人并不比猪肉有什么区别,无非是存在的形式上人能填补很多地方,猪肉就只有那么几个去处。
周平告诉自己,要读好书,以后当人上人,享受高等社会福利。
阳光还是很好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接近正午,有些燥热难耐。周平步子轻快,转了三趟车,来到一个离落山中心和平贸易广场很近的网吧,这里离学校有相当的距离,被老师找上门的概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