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第二医院。
停好摩托车,凌夏树轻车熟路地一溜小跑,很快来到住院部后侧的门前,深吸一口气,对着门玻璃在脸上堆起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后,这才推开门扇,大步走了进去。
“夏树,来了啊!”
“哇,好香啊,夏树,这次又是什么?”
“哦,谢谢夏树,先放那里吧……你这孩子也是有心了……”
一路上,无论病人还是医生护士,都和凌夏树熟悉地打招呼,凌夏树也带着灿烂的笑容,随手送出一份份散发着美味焦糖和奶香气息的点心,同时收获了一份份问候,直到来到走廊尽头的一处最大的病房里。
这显然是条件最差的病房,他连续绕过紧密挨着的七八张病床,小声和那些疲惫甚至麻木的家属打过招呼、寒暄几句,这才停住脚步,在一张标着‘凌春榆’的病床前站住,深吸一口气后,拉开帷帐——
“姐姐,我来了。”
他让沙哑的声音尽量显得精神,“今天我烤了你最喜欢的蝴蝶酥,用的可是海藻糖,好吃还不怕胖……”
只有监控仪器的滴答声回答他,病床上蜷缩着一名瘦弱的年轻女性,安静地昏迷着,露在薄被外面的手腕虽然瘦的皮包骨,却没有什么肌肉萎缩的症状,明显被护理的非常细致。
凌夏树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把外卖盒里剩下的几样西点都轻手轻脚摆在床头,淡淡的香气萦绕着姐姐四周,直到渐渐散去。
当然,毫无反应。
“我今天在店里瞌睡了一会儿。”
凌夏树也不以为意,依旧念叨着自己的生活日常,不过声音放低了许多,“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睡个安稳觉,我现在已经可以杀掉16个了,可还是没完没了……”
“……再这样下去,我感觉自己快人格分裂啦……”
“……我上周又跟周主任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还是没有任何人记得那个病……我猜是不是国家进行了什么洗脑行动啊……”
凌夏树一边给姐姐按摩防止肌肉萎缩,一边絮絮叨叨地自己说了半天,直到完成今天的护理任务、内心的焦躁和暴戾也在这些家长里短的话语中消散之后,这才把那些点心分送给周围的病友,收拾东西骑上自己的小摩托返回烘焙屋。
他今年十九岁,而这十九年的时光,被两件事情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三段人生。
首先是母亲的失踪。他从懂事开始记忆里就只有母亲,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单亲家庭的生活倒也没什么特别,虽然母亲不算是很称职,但至少也衣食无忧,拥有家的庇护。
但在他九岁那年,母亲毫无征兆地消失无踪,只留下他和大他五岁的姐姐两人相依为命,虽然生活一下子变得艰难而惶惑,但姐姐却坚强地撑起了这个家,给予了他全部的爱,用稚嫩的肩膀维持了两人的生活。
他对西点的兴趣就是那时候养成的,因为姐姐在一个烘焙坊打工,工作到很晚才能回家,有时会带着一些处理的西点回来,那就是凌夏树记忆中最幸福的时刻。
然后就是六年前,全世界突然爆发了一种可怕的、被称为b.b.d的超级病毒,极具传染性、而且可怕的是被感染者很快就会发疯甚至自杀,原本已经渐渐恢复元气的小家,就在一次疯狂感染者的袭击中瞬间崩塌——
姐姐奋力把他推开,自己却重伤昏迷入院。
……
夕阳的余晖里,凌夏树回忆着当时那刻骨铭心的一幕,在自己烘焙屋后侧的角落停下了小摩托,左右看了一下无人,漫不经心地手指拎起摩托后架,像是在图书馆把书放回书架那样,轻松送到了近三米高的、杂物屋顶自己搭建的小车库里去。
……
姐姐的牺牲,依然没能让凌夏树幸免,他成为了一名b.b.d感染者,也知道了其他那些感染者为什么会发疯——
被感染的人,只要一入睡立即就会做梦,而梦里等待着的,则是永不停歇的魔鬼的杀戮——就是他之前睡梦中干掉的那些东西。
虽然是在梦中,但是可怕的疼痛和绝望的死亡的感觉却是极度真实,即使醒来,很多人依然承受不住,立即就疯了,而且任何镇静药物都无法阻止这个梦出现,于是更多的人在坚持几天之后,在失眠和剧痛的折磨下选择了自我了断。
凌夏树没有,在‘必须照顾姐姐’的决心支持下,他奇迹般地勉强保持了理智,然后坚韧地独自承担了一切,拿着层层扒皮后到手里的那点赔偿金做资本,用一间小小的‘春夏烘焙屋’,顽强地和姐姐一起活着。
而诡异的是,大约从四年前开始,慢慢就没人记得有这场瘟疫发生过了,所有人都认为姐姐是车祸受伤,甚至当时那名专门全程陪同年幼的他领取了那笔赔偿金的警察,也都斩钉截铁地‘记得’当初是车祸赔偿……
……
啪!!
正日常陷入回忆的凌夏树,突然听到前边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不由得眉头一皱,单手贴墙一撑,整个人腾空而起,轻巧地在工作间的后窗上一拨后,毫不停顿地进到了烘焙屋里。
咣!!
下一刻,更加巨大的碎裂声在前厅传来,夹杂着店里两名女生的惊声尖叫。
无数玻璃碎片飞舞中,一个黑影砸碎了店面的橱窗翻滚着冲进了烘培屋的店内,最终砰地一声,重重地撞在工作间的隔墙上。
然而和这骇人撞击声势印象不符的是,那堆玻璃渣中的黑影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