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张氏孤悬西北,虽一向遥尊司马氏为主,但是之前的百年中,两地之间一直都被胡人铁蹄阻隔,只有偶尔有一两次的使者辗转折行,才在两者之间维持了这百年来的断断续续的维系。久不通音信,十几年前那个死在凉州的倒霉鬼俞归,是之前最后的一次来使了。
张曜灵本以为这一次的来使,必然是江东最流行的所谓“名士”,只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见到的,不是什么涂脂抹粉的小白脸,却是一个大胡子。这大大超出了张曜灵的预料之外,以至于当他看到那个站在房门外面迎接自己的那把大胡子的时候,他居然愣住了。
“这位就是张曜灵张公子吧?在下郗超,幸会幸会!”满脸大胡子的中年男人,粗豪地一笑,对着张曜灵拱了拱手。
“郗超?……”张曜灵略一皱眉,随即反应过来,眼神之中闪过一道光芒,“阁下就是桓大司马帐下第一谋士郗嘉宾?”
“惭愧惭愧,什么第一谋士,郗超不过是一个不通文墨的粗人而已!忝为大司马帐下参军,其实不过是混饭吃而已,何敢当张公子如此赞誉?”郗超哈哈大笑,一手摸着自己下巴上丛生乱须,看上去正是一个标准的军中老兵。
哼,你要是都成了粗人,那么那些仰桓温鼻息的江东士族,岂不是都成了白痴?
张曜灵笑了笑,然后看了看郗超那张毫无异状的脸,问道:“不知道这一次朝廷派来的居然是郗先生,张曜灵受宠若惊!”
说完,张曜灵一眨不眨地看着郗超的脸。
这一次郗超的出现,完全超出了张曜灵的想象。郗超可是桓温的头号幕僚,对桓温来说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这样一个人被派到自己这里,足以说明桓温,也开始对自己真正重视了。
不过这一次,可是建康城派来的使者。它们虽然惧怕桓温,但还没有达到言听计从做傀儡的地步。他们就这么放心的,将使者的权力,交给了桓温不成?
“哈哈哈……”郗超优势一阵标志性的大笑,随即看着张曜灵摇了摇头,微笑道,“张公子这句话可是猜错了,郗超这一次的确是来了,只不过这一次被派来的使者,并不是我这个老粗!郗超只是心慕张公子英名,迫不及待地想要早一点看一看张公子的真容,这才提前在门外等候张公子的大驾光临!至于真正的正使……”
郗超的语音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一手向后一指,“还在里面等着张公子!”
张曜灵的眼神向后飘去,虽然没有看到那名来使,但是一眼看到父亲面对的方向还在说着什么,就可以知道,郗超说的是真的。
不过望着郗超那貌似毫无机心的一张脸,张曜灵的眼中,却泛起了冷光。
这一个郗超,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呐!
虽然郗超的一张脸看上去很能给人一种真诚的感觉,但是张曜灵可不相信,身为桓温头号幕僚的他,会对自己这么推心置腹。
站在外面迎接自己可能是真的,但是迎接的目的,只怕就没有那么单纯了。
之前桓温围攻长安,虽然当时自己完全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是时过多日,尤其是现在关中换上了自己的旗帜,只怕是个傻子,现在也能明白过来是什么回事了。
而成名许久的桓温,是傻子吗?
显而易见,这个郗超,必然是这几天才加入的。自己占领了关中,桓温明白事情经过之后,才让郗超加入其中来自己这里查探情况。
虽然张曜灵不知道桓温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让建康这么容易服软的,但是张曜灵确信,自己的这一番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
只看郗超刚才的那番挑拨,就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到来,可没有什么善意。
郗超站出来迎接张曜灵的到来,而那一名正使,却大剌剌地坐在屋子里不出来。虽然按照规矩,朝廷来使代表皇帝,当然没有皇帝出门迎接臣子的道理。但是如今的司马氏早已经名不副实,礼崩乐坏,还摆什么臭架子?
尤其是现在,张曜灵收复关中,短时间内又平定陇西、凉州内乱,声势一时无两。面对这样一个声势正隆的新锐实权派,本人又是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血气方刚,连郗超都恭恭敬敬地出门迎接,你一个空有虚名的朝廷来使,这不是摆明了对张曜灵的蔑视吗?
这就是郗超想要张曜灵自己想的想法,这种不着痕迹的手法,不但让人很难看出破绽,而且就算张曜灵真的发现了这里面的猫腻,也抓不到他的把柄。
换了别的人,只怕早就上了他的当了吧?
张曜灵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冷笑。看着面前的这一脸大胡子,心中也多了许多的警惕。
看到自己一番话说出来之后,张曜灵并没有露出自己想象中的愤怒或者怨恨之情,郗超却也是不动声色,微笑着和张曜灵一起,走进了大厅里面。
走进大厅中,张重华坐在下手,正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自己,而在正手的位置,那个一向属于自己父亲的位置,此刻却坐着一个让张曜灵一眼看上去就很不舒服的人。
一个男人,应该长成什么样呢?
张曜灵从来都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但是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张曜灵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狠狠在他的脸上揣上一脚的冲动。
这真的不能怪张曜灵,实在是眼前的这个人,长得实在是太让人看不顺眼了。
人长得是什么样,张曜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