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谢三郎所说,大军出行,前有前军开路,后有后军殿后,左右两军护卫在中军左右,即便是骤然遇袭,三万兵马也断然不会在遭遇突袭的瞬间崩溃。
那么问题就来了,作为三万唐军的统帅,安禄山是怎么做的?
他如果把能做的都做了,并且都做到位了,那可能就是安禄山所说的“非战之过”……
但是!
如果他没有做什么……
那么,他便是罪无可恕!
众人想明白了这一切,看待谢三郎的眼神,再一次变了。
“派遣斥候不力”,不过是连带责任而已,按照后世的说法,那叫“领导责任”,罪不至死!
即便造成的后果很是严重,大理寺这边严判个死罪,但是到了政事堂,又或者到了天子面前,人家一看,也不见得就一定要弄死安禄山,说不定有幽州张守珪和朝堂一番争斗之后,就能保下安禄山的一条性命。
但是,“骤然遇袭,处置不力”,这样的罪名可就不一样了。
斥候不力,这个锅能甩!虽然甩给部下,显得吃相不好看,如果就不要脸了,甩了就甩了。
处置不力,这个锅,可没法甩!
骤然遇袭,如何处置,就应该是主将的责任,甩锅?甩给谁!?
众人之所以眼神变了,就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些……
怪不得谢三郎打开了审案的突破口之后,还要继续审问,这是要把安禄山的罪名给砸瓷实了啊!
连这些大理寺的官员都能看明白的事情,久经战阵的安禄山又怎么会不明白?
他的神情第一次凝重了起来,进入大理寺就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现在也不得不收起来了,再也没有了刚才质疑袁仁敬的阴阳怪气,反而一脸凝重的仔细打量坐在大理寺二堂末位的谢直。
小眼睛翻脸半天,也没想起来是谁,或者更准确地说,不认识!
这一下,安禄山可就犯了难,我不认识这位啊,怎么感觉是个仇人呢?我连认识都不认识他,怎么得罪他的!?
还没等安禄山想明白呢,谢直就开始催促了。
“犯官安禄山,回话!
三万大军出塞,骤然遇袭之后,你这个主将,是如何应对的!?”
安禄山一看不说话是不行了,只得开口道:
“何谈应对?
六万人将我三万大军牢牢包围在中间,一部分胡人走马转圈,箭如雨下……
只不过短短的时间,我军就损失惨重……
还有什么可应对的……”
安禄山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声断喝打断了!
“你放屁!”
谢直一听,顿时勃然大怒!
“安禄山,你无能!
胡人兜着圈子骑射,还能六万人一起兜圈子吗!?
必然是四面各有大量人马防备着我唐军突围,然后至多万人分成小股人马骑射,他们才能射出多少羽箭!?十支,还是二十支!?
再者,胡人骑弓不比我大唐步战长弓,一柄长弓,充其量就是八斗弓力而已,这样的软弓射出来的羽箭,能有多少力道,就算射中我大唐军士,除非一箭射中要害,否则断然不能一击致命!
你麾下人马骤然遇袭是不错,但是仅仅被胡人用软弓骑射,片刻时间就能击垮我大唐三万边军?
我不信!
你安禄山也莫要巧言狡辩,你若是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就请兵部张侍郎将你的言语传递十大方镇,看看我大唐军将,到底认不认你安禄山的说辞!”
安禄山一听,一张大胖脸涨得通红,却一言不发,生生不敢再把刚才的言语再说一遍。
大理寺二堂之上众人,除了兵部张侍郎之外,都听了个迷迷糊糊。
好在谢直还没忘了他在这场三堂会审之中,是一位“翻译”,呵斥安禄山之后,转头向袁仁敬等人一拱手。
“少卿容禀!
您坐镇大理寺,自然不知道军阵之中的事务,长弓羽箭这种武器,虽然可以杀敌于冤枉,却限制颇多。
第一个,弓分软硬。
按照我大唐的习惯,一担以上的弓力才是硬弓,多为军中步卒所用,至于骑兵专用的骑弓,因为需要在战马之上奔腾激射,受到种种影响,体型都相对较小,据谢某所知,我大唐的骑弓,最大弓力不过八斗而已,至于胡人骑弓,更是不堪,一般而言,五斗居多。
纵然硬弓能破甲,软弓能杀人,却也需要一箭射中要害才行,如果射中双臂双腿,甚至小腹等等位置,都是伤而不死!
第二个,射手臂力有限,拉弓的次数也受限制。
我大唐府兵出征,自备弓箭,都是要求准备羽箭一葫芦十二支而已,就是因为一名弓手,在一场战斗之中,恐怕最多也就引弓十二次而已……
即便胡人天生就能骑射,一场战斗下来,也断然没有引弓不断的道理。
第三个,距离有限!
普通步弓,箭射九十步。
普通骑弓,箭射六十步。
正所谓势尽不能穿鲁缟,说的就是羽箭射到了射程尽头,连一块布都射不透。
结合以上的种种限制,少卿明鉴,这一场战斗根本不像安禄山所说的那么紧迫!”
袁仁敬一听,缓缓点了点头。
不错!
正是这个道理!
别的不说,胡人想要射杀大唐军士,必须冲击到军阵之前的六十步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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