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直原本的想法,就是答应了高主事,让他能够安心上路,然后供养这个孩子长大,等他十五六了,也有了个自己的判断之后,问问他以后想干啥,随便给他安排一条生路也就是了,说句不好听的,以现在谢直的身份地位以及财富,高明到了谢家,也就是家里多爽筷子,算个啥事?
结果,他的想法,变了。
原因,正是陈思问。
不是陈思问出身弥勒教的原因,而是李老三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让他突然之间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虽然早就知道,在大唐,天子的权力一定是凌驾在律法之上的,但是谢直熟读律疏,自然知道律疏这种的种种规定,历数整个律疏,没有一条是针对皇权的,反倒是皇权的延伸,收到了律法超出规格的保护,皇帝的亲属,那是“议贵”的范围,皇帝用到的东西,但凡损坏,全是“大不敬”……诸如此类,连篇累牍。
谢直本来以为,这就已经够过分的了,结果没有想到,天子对陈思问的处置,直接超出了他的想象,不经中书门下,一纸中旨,鸩杀朝廷九卿!最过分的,身为大唐监察系统的老大,御史大夫李尚隐,不但把谢直的弹章拦了下来,他自己竟然一点劝诫天子的意思都没有,还有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这让从后世现代法律体系中走出来的谢直,相当不适应。
他这三天的时间,想了很多很多,其他的暂且不提,关于高明的事情,他突然改了主意。
他还真想收高明为徒,悉心教导,然后看看这孩子以后到底发展如何。
结果,见了高明一个七岁的孩子,就这幅一星半点都藏不住的机灵,谢直的心里面就是一凉。
不管谢直心里面是咋想的,但是想要收徒,必须就得按照大唐的规矩办事。
这年头,收徒弟,比生儿子的事儿还多!
你家生了个儿子,不懂事,你上手就能打,就算是打死了,官府没事也不找你,然后儿子在外面惹了事,人们最多说一句虎父犬子,甚至还能憋出来一句大丈夫纵横天下,难免妻不贤子不孝小。
说到底,是惋惜,然后是理解,理解你天天在外面奔忙,没空教导儿子,让儿子没学好,可惜了……
但是,这些事情,要是落在徒弟身上,那可不行!
别的不说,人家就是一句,你给人家当师父,就应该教好了他,教不好,就是误人子弟。
这是什么?
这是指责!
也就是说,你必须把徒弟教好,教不好,那可不仅仅是不合格的问题,那是罪责!
这么说吧,这年头,对于真正的人物来说,徒弟比儿子都亲!
儿子,生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了,脾气秉性,都是天生的。
徒弟则不然,徒弟有选择的余地,根骨、品行、想法……不管有啥不合适的,大不了不收他当徒弟也就是了,人家求着拜师,你不会拒绝吗?当然,如果收了人家当徒弟,自然要负责到底了。
如果说说得再直白一点,那么一句话基本就能说透了,对于一个师傅或者父亲来说,儿子传承的是血脉,徒弟传承的是衣钵,相对血脉,大唐人更看重衣钵的传承!
正因为如此,谢直准备收徒的时候,看见高明,愁了。
再愁也得问问啊。
“你就是高明?已经送别了你叔叔了吗?他有什么话说?”
高明倒是个懂礼的孩子,躬身施礼之后才回答谢直的问题。
“回禀谢御史,家叔父说了,您是我高家的恩人,要是没有您,家父的血海深仇还不能得报,就算家叔父用尽全身解数,恐怕也力不能及,尤其这一次洛阳粮案爆发,要不是您的话,不知道还要迁延多少时日!
除此之外如果没有您为家叔父美言,恐怕家叔父不仅仅会被判罚流放三千里,就是当场开刀问斩也是应该!
真到了那时候,莫说家叔父,可能小子也同样受到牵连,最好的情况是阉割入宫,至于其他更是难说……
所以,家叔父告诉小子,他此行远去三千里,说不定这辈子下来,可能再也与小子没有相见之期了,他已经把小子托付给了谢御史,家叔父告诉小子,以后小子就是谢家人了,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听谢御史的。”
谢直听了点了点头,高主事交代得清楚,高明复述得明白,最难得是这个小子虽然机灵,却在复述的时候没有丝毫添油加醋,一如高主事临行之前言谈,虽然张口有恩闭口托付的,但是高明丝毫也没有赖上谢直的意思,反而有点惶恐之中带着点期待。
谢直不由得仔细打量了这孩子一番,刻意沉吟半晌,却见这孩子没有丝毫的不耐,就这么稳稳当当地垂手站在谢直面前,既不因为“谢三炮”刻意营造的威严儿害怕,也没有因为半晌无言的冷淡而失落,仿佛早就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听令行事的位置上,谢直不开口、不命令,他就可以见到地老天荒一般。
谢直一见,大为满意,这是啥?这是能够找准自己的位置!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难能可贵!
想了想,谢直还是决定给他一个机会,万一这孩子是真机灵不是假的呢?
“实不相瞒,你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