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火锅,其实不过就是柴火饭的简化版本。
李恪曾为招待扶苏,费心费力构思过一整套魔改版的柴火饭流程,如今转而招待吕丁,合适拿出来用的也只剩下其中的正餐火锅环节。
其余诸如清白坦荡、稳鼎烙饼、汤中栋梁,虽说都是魔改版的精华所在,可若是不分场合地现,吕丁只怕会头也不会地跑掉……
早起宰羊,剥皮去骨,将肉冻上一个时辰,请旦施展刀工切成薄片,剩下的羊头羊骨浅熬上两个时辰,再配以干藿、苦菜,葱姜、大酱。
一顿秦火锅没费什么事儿便筹备完了,李恪大开中门,置席迎客。
下市刚至,里巷尽头便传来了吕丁粗豪的笑声。小穗儿引着他,在不远处显出身形。
应邀之客到了,李恪笑着迎出去,把小穗儿带进院里,留下吕丁独自一人,啪嗒,大门紧闭。
门外吕丁高喊:“主家在否?”
李恪不答。
吕丁又喊:“主家在否?”
李恪还是不答。
吕丁诚意叩门,站定高呼:“主家在否,濮阳吕丁诚意拜会!”
院里李恪点了点头,小穗儿这才把门拉开一条缝隙:“敢问先生可有拜帖?”
吕丁从袖口一掏,果然抽出一枚长简,小穗儿双手接过,重新关门。
简上是周篆,字体算不上漂亮,胜在足够清楚,一笔一划干脆利落,正是【濮阳市人吕丁诚意拜会楼烦恪君】十四个大字。
李恪叹了口气,收起拜帖,突然就觉得心累。
他当着吕丁的面关门自然不是因为倨傲,而是因为礼……
事情的过程是这样的。
吕丁这几日会借宿在监门厉家中,当然是要给钱的。小穗儿得了李恪的差使,清早跑去邀请他过府,然后就留在那里协调流水线作业。
过程中,他发现吕丁行动鬼鬼祟祟,又是向监门厉高价买鸡,又是躲在房中习字。小穗儿借故跑进去看,这才知道他在忙着写拜帖,而且前前后后写了十好几份,每份都是涂涂改改,看上去似不满意。
小穗儿这才知道大事不妙,抽空跑回来跟李恪报信,这才有了前面这堆反人类的操作。
开门迎客是主家重客,闭门三拒是客人敬主,拜帖以示郑重,再接着就是广开正门。
李恪在小穗儿的配合下把院门开到最大,站定正中满面笑容:“不想竟是丁君当下,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吕丁脸色潮红,两眼放光,那样子就像是未饮先醉。
他豪迈大笑,扬手从身后随从手上接过只神气活现的大公鸡:“得蒙主家看重,本当以重礼谢君,奈何礼之所限,区区贱籍下民,不得已持鸡拜会,主家勿怪!”
李恪双手接过,冒着被大公鸡啄一口的巨大风险与鸡对视,验明正身,确定这是只肉身公鸡,而不是金子铸的假鸡,这才交到小穗儿手里,回身作揖。
“子曰,大人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礼乃纲常,圣人从之,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丁君有君子之风,我欣喜且犹不及,如何会怪罪?”
吕丁赶忙回礼,一揖到底:“恪君严重啦!”
李恪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小声说道:“丁君,浅拱即可。”
吕丁当即像弹簧一样弹回一大半,表情神色丝毫未变。
李恪松了口气,侧身让出大门:“丁君,请!”
“恪君先请!”
李恪转身就走,疾走一步,慢走两步,吕丁恰好与他并行,两人把臂向前,一路来到食亭,停步撒手,这进门的礼节才算是走完。
心力交瘁。
李恪苦着脸说道:“丁君如此重礼,平素赴宴不觉得累吗?”
吕丁叹了口气,感慨说道:“平素赴宴?商贾之间的宴请是依拜礼货值决定席位,外有门人高唱,内有豪商笑评,我这般身家去一次便受辱一次,不提也罢。”
这规矩倒是传到后世去了……
李恪心里嘀咕一声,继而问道:“商贾之风与人有异,丁君待有所成之后再找回来便是,何必记挂在心。我方才说的是正常点的赴宴,如此重礼不累吗?”
“不怕恪君见笑。”吕丁语气萧瑟,苦笑连连,“世人皆看轻商贾,往日只有我请士人饮食,何来士人请我赴宴?想我如今三十有三,子女双全,但如恪君这般请我过府,还愿陪我走一遭礼的,却是实实在在平生仅有。”
“平生仅有?”
“士为知己者死,能得恪君如此厚待,我无以为报,唯有记在心里,得盼来日!”
说着,他又是深深一揖,双手并拢几乎触地。
李恪赶忙闪身避开,伸手去扶:“丁君,你我相交一场,何必要分出那些个轻重,推杯换盏,聚友叙话不好吗?”
一句简简单单的客气,昂扬大汉居然连眼圈都是红的。
吕丁任由李恪扶起来,颤抖着唇强自忍耐:“如此……甚佳!”
“既如此,丁君,请!”
“恪君先请!”
……
三人落座,正席空悬,以李恪东向,吕丁西向,小穗儿年纪尚小,甘陪末座。
严氏一直在房里,并没有像李恪招待扶苏时那般主动避走,也没有出来主持饮宴的意思。
李恪心知她是酸儒气发作,不愿意和一个商贾共宴,所以小穗儿先一步为她端了饭食、炖肉和羊汤进屋。但宴席上的主位依旧留了出来,以示家主随时会到。
这同样是为了表达尊重,因为吕丁格外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