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飞煌道:“你是否认为他们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没有你这般武功,你在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一定会远远强于他们今日所展现?”
原随云默然无语,显然是承认了。
焱飞煌道:“他们在这年纪的时候的确武功不如你,不过若是生死之斗,即使他们在你这个年纪也能杀了你。”
原随云道:“即便然这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可是我还是不相信。”
焱飞煌道:“你没有道理不相信,单单一条,他们比你更看轻生死。”
原随云淡然道:“这个世界上不怕死的人有很多,难道他们个个都能杀我,据我所知,不怕死的人,往往也活不长久。”
焱飞煌道:“初生之犊不畏虎的不怕死那叫莽撞,有信心的不怕死那就叫勇气,若是后者,如果这个人是剑客,那么他的剑法将会无坚不摧无物不破,说实话这样的人我平生所见也不多。”
原随云笑了笑:“我从来不相信精神层次的东西,能够对实力悬殊的决斗有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不过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不妨去看看,不过实话实说,这场决斗薛衣人已经必败无疑,因为白衣人的实力在他之上,这一点即便是你也不得不承认。”
焱飞煌悠悠说道:“无论这场决斗谁胜谁败,都会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
言语间,踏步离开这处酒馆。
两人在夕阳下施展轻功,焱飞煌如闲庭信步,却又快的超乎想象,原随云也在背后不紧不慢的跟着。
他突然道:“这里似乎不是前往沧浪亭的方向。”
焱飞煌随口回道:“那是因为他们的决斗本不在沧浪亭。”
原随云道:“果然如此,两个绝顶剑客的比试,自不是拿来让人当猴戏看的,那么他们究竟在哪?”
焱飞煌道:“随着我走,你自会知道。”
黄昏带来一分寂寞,枫叶荻花瑟瑟,秋天的来到,衬得天地一片金铁肃杀,肃寒人心。
纵然河水流淌不绝,鱼肥虾美,显露生机无限,却又如何能够掩盖住,这苍凉肃穆的秋意。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西白引杀奏凋零。
人生岂不是正如这落叶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生死也应如此,本来如此。
薛衣人独自坐在岸边,手紧紧握住了剑,他不能改变生死注定的宿命,但只要有这把剑在,他就能决定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这是他的自信。
当薛衣人手里有剑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败过。
他一生从没有和别人比过其他什么东西,从来只和人比剑。
只要是比剑,他薛衣人就从来没有输过。
突然,他想起了三十年前,那时候他正当壮年,在勾漏山,暮霭苍茫,西天如血,残阳赤悬。
他白衣如雪,独立在寒风中,山巅上,望着面貌狰狞的无常杀手缓缓走了过来。
随即,剑光一闪。
鲜血溅在雪一般的衣服上,宛如在雪地上洒落一串梅花……
这便是他第一件血衣。
而今日便会诞生他最后一件血衣,只是这一次未必染上的是别人的鲜血,薛衣人明白了这一点。
在漫天秋色中,天上新月如吴钩,大地寒霜欺雪。
一叶孤舟,一个同样白衣的人,他和此刻的薛衣人竟然是如此的相似,却又绝然不同。
不同在于他的手上没有剑。
没有剑的人又怎么能够称之为剑客,没有剑又怎么能够赴这场关于剑的约会,没有剑又如何现身于此。
薛衣人和白衣人同时站了起来,两人的目光同事接触到对方,他们的目光也好像一把剑,一把无形之剑。
苍凉的天地里,薛衣人毫不犹豫的拔出了自己那灰色剑鞘里的剑,澄如秋水,湛湛如青天,锐光无尽。
无论是谁见到这把剑,都不能不承认这是一把好剑,甚至是绝世好剑。
百练成钢,再经过高明匠人的打造,就成了一把利剑,却还算不得流传千古的名剑,能让利剑成为名剑的只有人,真正为剑而生的人,他们的命与剑连在了一起。
因此干将莫邪的剑也叫干将莫邪,薛衣人的剑就是薛衣人。
也没有多余的话,长剑扬峰,遥遥指着白衣人。
流水在动,舟也在动,白衣人却没有动,由始至终不动。
流水相对于岸动,白衣人与舟相对流水而静,融合无间。
动静之间的道理,从没有如今夜这般被清晰的诠释出来,展现出来。
忽而一剑轻飘飘刺出,飘荡在风中的落叶,有些挡住了剑的去路,便立刻化为粉末,飞散无形。
而在这些粉末还没有撒进流水的时候,剑已经坚定的朝着白衣人刺去,剑行无悔。
这刺出的一剑本来毫无变化,可在即将刺到白衣人的时候,却有了变化,变之无常。
在刹那间,足足有三十六种变化,薛衣人也足足刺出了三十六剑。
这三十六剑每一个变化,都经过千锤百炼,一如薛衣人的人,一如薛衣人的剑,一如那件血衣。
这些变化的转折是这般轻描淡写,毫不带烟火气息,根本不像是一个夺命无尽的剑客所出的剑。
反倒是一个归隐林泉的老者,用来养生怡情的剑法,甚至似笔墨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