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这年早春,深薇就八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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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的路上,她连着生了好些病,因为衣衫单薄,头脑中又总是翻腾无数念头,害得她时时身体酸痛发热。她用泥土和灰煤涂满脸和手,披散头发装作男孩,一路上生病便躲在无人的角落忍受病痛,身体好时就去集市讨要或是盗窃吃食,直吃到肚皮发胀为止。遇到有小商人想要带她回去做工的,她也不愿意,她要的不是将来混一口饭吃,她要的比这多多了。
她想要做个侠客。
可是什么是侠客,她并说不出。若是学会了防身战斗,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她。可这算是侠客么?侠客岂是为了不再挨打才去学的武艺?
什么才是侠客呢?那个时代奇怪孩子总是很多,个个都妄想做仗剑天涯的侠客,出了家门过不多几个时辰就被父母从邻街赶来拎回家去。
她若是要做个侠客,更想要做个有头有脸的角色,她不想要做躲在庭院中的孤芳,她要人人都知道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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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从别人那里听到“蚀月教”这个名字的,那时候蚀月教门下约有千八百人,而教主竟是名女子。深薇一知道蚀月教主是女子,便已经下了决心要去她身边学艺了。有什么比能够让千人为己左右更叫她激动的呢?即使那是徒步从洛阳到长安的距离,也阻挡不了她了。
她向往蚀月教众身上的那个月形刺青,向往到了日思夜想的地步,她立刻就想要得到这个刺青。
她最后并未从蚀月教主武残月手下得到那枚刺青,而是亲手用自己的刀在眉心刻下了一枚月牙——那是她八岁的投诚,是她对传奇的崇拜,和对武残月本人的忠信。她自己坐上那张教主的高椅时,只有十四岁,只说那枚眉心的月痕所寓意的坚定之心,就早已注定了李深薇要坐上这把交椅的。
她梳着高髻,第一天坐上那把椅子的时候,引得底下大为哗然,一位阁主指着她的鼻子大骂荒谬,深薇也只是致以一声冷笑。
——许多事情的开头往往是荒谬的。
正是因为荒谬,才诞生出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