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有着木箱拼成的临时板床,雀罗近乎虚脱地趴在床上,近乎怨恨地看着床头那把贴着咒符的短剑。短剑名叫夔蛇,并非寻常灵武,而是蜃楼配置给干部的特殊装备“荒武”。 荒武的威力远超寻常灵武,这点从不擅战斗的毒使能把精悍如郭备组彻底压制就能看出来。作为妖孽威力的代价,荒武会急剧消耗武使的蕴力及气力,先前雀罗只稍稍唤醒夔蛇,结果蕴力气力就像被拔掉塞子般的走泄一空。 雀罗强撑着没在高戚面前露出破绽,但进到帐篷后却再撑不住地倒下来。 帐篷周边有雀罗撒下的毒鳞粉,就算高戚也不敢随便闯进来。在帐篷里雀罗总算能稍稍喘息,随即艰难翻身,从板床暗格里翻出一支灵药出来。拔开塞子,只见竹筒里的涤尘水仅剩下三成不到。 涤尘水是能恢复蕴力气力的即效灵药,但其价格昂贵且产量稀少,哪怕蜃楼干部也没法随时补给。看着剩余不多的涤尘水,雀罗相当纠结,不过听着帐篷外时不时响起的粗野吼声,雀罗还是狠下心来将其一饮而尽。 涤尘水的灵梵滋润着气脉,因荒武消耗殆尽的蕴力也总算稍稍恢复了点。 雀罗扔掉竹筒稍稍喘了口气。虽然涤尘水帮她多少恢复了点蕴力,然而精神上耗损的心力却没法弥补。回想起日间木野集的凶险际遇,雀罗只觉得心跳得厉害。 留守营盘的高戚大概不清楚,但蜃楼在木野集的布置此刻已是被连根拔起。幸好抢在对方察觉前放倒了驮兽群,成功阻止了集落撒离,不然现在蜃楼怕是不得不面临满盘皆输的局面。 “到底是怎么回事……” 雀罗咬着嘴唇,想着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蜃楼在发现洞窟荒域后便渗透进了木野集,而雀罗则被赋予监控集落民、确保计划顺利进行的任务。潜伏和渗透,对雀罗来说是轻车熟路的活计。以匠人长为杠杆,雀罗轻易便把木野集纳入彻底掌控之中。 然而从数天前领府差官意外抵达算起,她对木野集的掌控便急转直下。以与郭备组交手且败退为标志,雀罗可以说已被彻底驱逐出了木野集。从彻底掌控到驱逐败退,究竟为何会有这番骤变,老实说雀罗还不太摸得着头脑。 雀罗是毒使。 毒使天生就不是应付正面冲突的职业,调配诸毒为丝弦,隐身看不见的幕后编织出重重陷阱罗网来陷落目标,这才是雀罗精擅的领域。虽然听起来难免会让人觉得性格阴森,但在这块上雀罗确实有不输给任何人的自信,而到目前为止累积的实绩也帮她坐到了蜃楼干部的席位。 不过今次却连怎么输的都不知道,这对雀罗来说实在无法接受。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的雀罗,再怎么样也想把导致溃败的因素给揪出来。是人也好是事也罢,不确认这点雀罗就无法说服自己接受。为此,雀罗先尝试把木野集中具备威胁的目标列出来。 “首先,是郭备组吗?” 雀罗先想到拓荒者。毫无疑问,郭备组是木野集中能直接威胁到蜃楼的战力,哪怕以荒武夔蛇全力出手,雀罗也不觉得自己能摆平这组拓荒者。问题是郭备组纯粹为购置笼车而来,此前在木野集呆了数周也全然未出问题,因此很难说他们是此番事态骤变的诱因。 “是领府的官差?” 此刻在木野集的领府官吏有两人,一人是集正温恢,另一人是传令吏张济。缺乏魄力和腕力的胖子温恢,被雀脆贴上了“废材”的贴签。倒是常夏宫派遣的张济看上去颇有能力,据闻那是黎阳掌府的亲信,在处置领务上也堪称“能吏”。 不过所谓的官僚,哪怕再能干也只有身处体系内才能发挥作用,而木野集的领府机构已被削到极限。在这样的情形下,踏进木野集的张济就跟落到砂漠里的鱼般不足为惧。在雀罗观察里,那位传令使也确实没做啥特别出彩的事。 “也就是说,果然是那家伙吗……” 雀罗脑海里浮现出一斯文书生的模样,并为此咂笑。 明明是坊师却跑到荒域来,在领府说得上话,和拓荒者也相当熟悉。半点没有怯场的感觉,一上来就镇住集落民的暴动,而后砍垮山寨门,威迫匠人长。可以说,雀罗为驱逐领府的盘算基本上都被其给压制。 “该死!那家伙真的是坊师吗!?” 雀罗禁不住咒骂着。 如果说张济到木野集是离了水的鱼,那对谷辰来说简直就像把龙放归大海一般!短短数日里,那人展现出胆气和活力,完全颠覆了雀罗心中坊师孱弱孬种的形象,雀罗根本无法预测他会做什么事情,只觉得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压制回来。 那种城墙打仗的感觉,让雀罗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并回想起先前离开木野集时的那一瞥。 虽然当时两人隔着相当远的距离,但雀落却直觉自己举动都被对方给把握。乘黄诸国还没有“上帝视角”这般的词汇,然而那居高临下的透彻注目却让雀罗为之心怵。只觉自己行踪想法都在对方的注目下,搞不好,连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都已暴露。 “不,不可能。” 雀罗下意识地摇着头。 再怎么样也没可能到那一步,肯定是想多了,应该只是最近比较衰而已。运气不好的话,哪怕再周密的计划都会出错,此刻心神不宁也是高戚搞出来的,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就能恢复过来。 “嗯,就是这样没错。” 雀罗点着头,拒绝相信自己描述出的光景,伸手扯过毛毯盖住脑袋,决定暂时躲进梦里寻求安稳。帐篷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