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队之后是抬着天女像的队伍。走近之后,一双眼便只容得下这长龙的一小段:抬着百花和祥云的镇人最先映入眼帘,小孩举百花、女人托祥云,一高一矮,分开天上人间。
队伍紧接着变宽,一侧是半面圆桌,曲边对外、直边对内,桌上摆着一盘烧鱼,在天寒地冻中还呼呼冒着热气,不知是何玄机;另一侧是张窄床,一个樵夫打扮的年轻人和衣而睡,侧卧着、睡相恬静——陈翦雪突然想到,若这樵夫不是侧卧而是平卧,大概就要遭不懂传说故事的人认成陈尸板上了。
樵夫的头部往上,有一只藕白色纸扎的纤纤细手——寻常人像,裸露的皮肤都是用黄纸扎来,歇亭是花了大价钱才给天女像用上恁多珍稀的颜色,却也一点不敢多用,就连樵夫那张安详的睡脸,用纸也差上许多。
——也许这便是仙凡之别呢,囊中羞涩时总要自己宽心。
那只手掌心向下,食指与小指微翘,中指、无名指自然弯垂,像是隔空抚在樵夫的脸颊上。队伍还在行进着,顺着天女裹在羽纱广袖里微弯的手臂,兄妹俩的目光越过她彩绸环绕的香肩,会上那对高贵出尘、又带一点哀伤的脉脉秋波,心中竟生起一丝无关男女的爱慕。
抬着天女像的便是歇亭最青壮魁梧的男子。在百花与祥云之上,天女身姿绰约、柔美又灵动,一起一伏间,当真似漫游云端。难以想象,这样精巧又自然的轨迹节拍,竟出自几个壮年庄稼汉之手。
天女之后,还有舞狮、抬轿、喷火杂耍一干人等,末了又是吹拉弹唱的乡土乐队,队伍长长好像没有尽头。但围观的人已经开始慢慢散了,该看铺子的回去看铺子,父亲背上的一泡热尿也已经冷得像冰一样、在这样的时节免不了一场风寒,但没有人觉得他该先回家换身干衣裳。如果说赠鱼节是颔山里的歇亭人最看重的节日,送天女就是赠鱼节最重要的一环,是山人们节前能挂念和筹备六个月,节后能议论和回味六个月的盛事。
队尾的锣手意犹未尽地让双锣挂到脖子上时,最后一个围观的镇民也静默地转身走开了。这时候,裁冰和翦雪已经在去往东十里王轮儿家的路上。
老二说了,要带妹妹去看个大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