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出了来,玖儿哪里还想回去?慢慢地上完茅房,哄着黄氏跟院子里的人讨了茶水,缓缓地饮,缓缓的歇脚。黄氏见她这样子,也不催促,似乎也有点适应不了与主家应答的那种情景。还好歇完脚刚回走到厅门前的梨花树下,便见到卢永洪已经告辞出来了。
黄氏迎上去,低问:“回去了?”
卢永洪不答,只转过身谢过送出来的青衣婢。“不敢劳烦竹姐儿。”
青衣婢竹笙笑道:“卢庄管也是这宅里的旧人了,想必是认得路的,那便不送了。”
卢永洪再次谢过,才领着妻女步出了五姨奶奶的梨花院。一直走到四面开阔的回廊处,望见前后无人,便将刚才临走前受赏的荷包递给黄氏。
她接过打开一看,不免心喜。“赏这么多?”
与黄氏相较,卢永洪的神色却不明地沉郁,只说道:“收好,别让人瞧见了。”
与来时不一样,他们走过一段夹道后,从偏门穿进一个有卵石铺路的庭园里,虽然同样栽有花草树木,但却明显比之前见到的逊色不少。再往前走便是一处连厢的院子,院里有两名妇人在树下萌凉处纳鞋,见有人来了,便抬头观望。其中年纪稍大的那位,讶异地招呼道:“大卢,你怎么来了。”
卢永洪恭敬道:“全嫂子,我顺路来看看卫副管有没有什么需要带回家去的。”
全嫂笑道:“也是,你们两家同住一个别庄,互相照应着是应该的。只是这时辰来得不巧,卫副管不在院子里呢,也不知道在哪处忙着。要不待他回来后,我替你带个话,让他到落脚处寻你去吧。”
卢永洪道了谢,只得带着妻小先行离去了。
待到傍晚饭后时分,卫大海才来到客栈,与卢永洪两人到外头叫了酒水和小食,慢斟对饮。
“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卢永洪苦笑。“自是希望越早越好。本来计划初四便回的,没想到途中出了那等事故,一直拖到现在。”
“那倒没什么,庄里还有我家的料理着呢,十天八天才回,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其它的不说,只担心……现下,只担心无法一家子齐齐整整回去罢了。”卢永洪倒酒入口,一股辛辣顺着喉道而下,却是引出另一番苦涩的滋味。
卫大海了然一笑,拎了酒壶替他满上。“遇上为难事了?那位是怎么跟你说的。”
卢永洪见此模样,道:“原来卫哥早知道,怎么不跟小弟打声招呼……”
“那位的想法,谁能料得清楚,我只是不经意听全总管提到些。”卫大海凑近兄弟,压低声音,问,“那位是怎么说的?是不是,跟你说起什么玄乎的事?”
“也确是玄乎得很。”卢永洪想想,也不自禁地摇头,“她道严嵩寺的高僧赐言‘此番劫难幸得贵人伴身,余下尚有大小孽障不断,应相请贵人入宅,以避凶趋吉,方为保小儿安康之善事’。”自家女儿与主家少爷一道落难,怎么反倒成了挡灾的贵人了?真真是搔破头皮也想不通的道理。
“意思是,让玖儿入宅到少爷身边当差?”卫大海问道,但下一刻便否定了,“全总管曾先探过我口风,我只道你把闺女当千金养着的。”
“这么说来,那位的确是用了心思了。”卢永洪苦笑不已,“她道少爷就留在城里大宅了,让我回庄后安排将欧阳夫子请过来,玖儿还跟在别庄里一样,跟在夫子身边学文识字。”
“其实,玖儿也不小了,能继续学习,又能开濶见识,算得上是件善事。”卫大海见他不语,自顾说道,“你担心什么,我约略是能猜着的。一来,宅里家大人多,水深水浅,你我这么些年难道还不熟知么?如今小少爷被谋害一事未遂,可能会让某几位狗急跳墙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但是那位也不是让人小觑的,你看现下她趁机借势清洗内宅,稳掌大权,便知道是个硬台子,即使有人想再做点什么过份的事,也不是那么容易。
二来,玖儿虽是同住在戚宅里,但却在欧阳夫子身边服侍求学,关系还是隔了一层,不算是处在风口浪尖上的。
三来,你这些年在宅里打下的关系铁着呢,一说玖儿是你家闺女,谁不肯替你多照看两眼?”
听得这话,卢永洪只笑,但笑意却没达眼里。人走茶凉,这道理是千百年不变的。何况现下很明显,五姨奶奶是要将他们一家子掌控在手里呢。她是主他们是仆,即使其它人有心相帮,但要是真摊上事情,又怎么会冒着触犯主家的风险来帮扶他们呢。
卫大海拍拍他的肩膀。“有我卫大海呢,难道你还信不过我,怕我疏忽了侄女儿么?老爷来信说还有六个月便回来了,你担忧的也就只这半年了。现下这局势,那位风头正盛,也是最有资格最有可能被扶正的。你只好好考虑,如今若顺势了,会如何;若是逆意了,又会如何?”
卢永洪沉默了半晌,饮了近半壶闷酒。
外面的天几乎黑透了,月儿慢慢爬上了树梢头。酒馆的招风酒旗微荡,檐上的灯笼烛火将光映上去,便是笼罩了层淡红的纱,像是姑娘脸庞娇羞地招俫着往来的路人。
小二又送上了一壶烈酒。卢永洪这时已微有醉意,胃里的麻暖慢慢沿着肠子爬上了脊背,再蔓延上了脑门。卫大海也似是微醺半醉,拿着根竹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杯沿,就着清脆声哼起了俗曲小调。
“卫哥,”他低声道,“那位还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