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黄氏心里很不是滋味。
也不知道哪儿得罪了阮氏,也就是庄子总管家的女人。这阮氏一看到自己就眉眼不顺,说话做事都连嘲带讽的,连着一些共事的女人们也疏远了她。除了卫家的与她往常一般交往外,就只剩兰芷几个肯与她谈上几句话。
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维持很久,听说阮氏和他家男人接到了封家书,就请了假带着孩子回乡探亲去了。只是待得假期过去了多天,他们人还是没回来,副总管只猜着许是路上遇到什么耽搁些时日,没料到最后等到的,却是大城主宅派来的新主事,这才心头扑腾个不停,约估着可能出了大事儿了。
再说那拿着调书来到庄上的主事人新总管,正正就是卢永洪。与他同来的,还有作为见证庄务交接的主宅副总管,卫家的男人卫大海。他们两人这一趟回庄,是带着老爷的两个指令行事:一是将戚家七少爷戚博文护送到庄上小住,二是接管庄上的一切总务。
所以刚进到庄,没看见阮家的赶来相迎,卢卫两人立马意识到不妥了,把歇脚喝水的时间都省下,连忙询问庄上的副管,却是越问越不对劲。卫大海咬牙一拍大腿,吩咐副管刘如禄赶去乡县衙门处,先以人口失踪为由报了官。
接下来的三天两夜,庄上新旧主事一干人等,都为着核账对数里里外外忙得团团转。白天夜里的伙食和饮水,都是由各自家中操持好,再外带过去供食用的。
待得账本和数目好不容易核好,触目惊心的财务黑洞终于曝露了出来。
刘如禄捧着册上数额赤字,熬夜通红双眼更瞠出了几条血丝。“怎么会……这样……”
卢永洪疲倦地揉了揉额角,道:“阮家的上任近十年,录记在案的帐本大都在这儿,扣除未知的黑色部分,约莫估计也至少短了十万两。”
卫大海把手放案上狠拍,骂道:“他奶奶姓阮的狗娘贼!”骂完一瞪刘如禄,放声叱喝,“你若是知情不报,就是个共贪的鼠儿!但硬要说不知情,也是个失职无能的混球,既然为老爷分担不了事务,还留着有什么个屁用!”
刘如禄哀声叹息,老泪涟涟,辩道:“卫副总管,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不然,也不会傻到把人放跑了,自己倒留下来背黑锅……”
卫大海冷着一张脸:“我们一个家宅里共事,自然是不希望你倒霉的。但事儿既然到了如此境地,为求公正不偏,还是直接送你去衙门,由官老爷审去吧!”
刘如禄听了膝盖一下子软了,脸色苍白得如纸一般,勉强扶着桌子才不至于倒下去,震巍着声音道:“不成、不成!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真这么干就是要逼死我了……”他恍然想到了什么,大喊道,“我去见老爷,我、我要跟老爷解释请罪!”
卢永洪自说了第一句话后,便只坐在旁边,低头翻着账册,眉眼不扬,如置身事外。
卫大海倒是摇着头对副管笑了,口吻怜悯道:“你不知道老爷上苏杭了吗?”
“苏杭?”刘如禄一顿,遂急道,“那我等……”
“如禄,”卫大海轻轻唤他的名字,“你是靠谁进来的,该心里明白。姓阮的是仗着谁才有的胆子,大家亦都清楚。可是如今为何突然将七少爷送到别庄上来,为何突然要撤换庄子的主事,当中的因由缘故,即使不说穿,你这般聪明也是能猜出个一二。”
刘如禄怔怔然,默然看着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卫大海干脆再挑明些。“知道现下主宅里是谁在主事吗?告诉你,就是五姨奶奶。”见刘如禄惊疑地抬起头来,他嘲讽地一笑,“你没听错,二姨奶奶和四姨奶奶在老爷出门前,就被罚令禁足了,而你认为五姨奶奶将自己的亲儿送到庄上,还会容许你这么一直待在这儿等下去吗?”
刘如禄心里已经慌了神,直鼓躁个不停,结结巴巴道:“卫、卫副总管……”
卫大海不想再多言,直接下猛药:“我们做下人的,身不由已,只能听主子们的意思办事。但另一方面,也不想冤屈了你,所以如禄你得体谅,只要是身正行正,送官法办是最好的处理了。你不用太过担扰,审完没事了,回头老爷还是会重用你的。”
“不、不……”刘如禄软软地跪趴在地上,老泪纵横,呜咽不已,“卫副总管……求您,救救我……”
翊日,归闲田庄副主管刘如禄自问失责渎职,递上了请辞书,当天便带着家小离开了归闲田庄。
别院里住进了个小主子,庄子上撤换上大伙熟知性情的主事,即使账本财务漏洞还是一样大,姓阮的一家官衙还没通缉到人,但是田庄里的气氛却活跃热闹得不得了。
用六婆的一句话说,把钱卷走的是二姨奶奶的亲戚,也就是老爷的亲戚;亏损的是庄子里的收益,也就是老爷的收益,换言之,都是主人家宅里的事儿,怎么算也犯不到他们头上。
所以田间野里,大家都热衷于拿这几天的事儿来剔牙。何况新上任的总管就是卢家的男人,端正随和是出了名儿的,跟主人家没任何的裙带关系,也不屑使姓阮的高压政策,大伙也就更放心地东西南北天马行空地乱聊一番。
庄里最开心的,莫过于黄氏了,笑得脸靥如花一般,嘴巴怎么样也合不起来。自家的男人总算上了位,能主点儿事,比以往出息了,叫她怎么能不高兴呢!于是还特意备了烧肉和生鸡,诚心地祭拜了各方神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