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尺木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多少日子,也不知距离十一月十五还差几日,还来不来得及去救张风尘。虽然他如今自己都身陷囹圄之中,双手双脚上还被锁了婴儿手臂粗的铁链。想来是那陈还英并不知道魏尺木的琵琶骨被穿,已经武功尽失,所以才会多此一举。陈还英也没怀疑为何魏尺木会这般轻易被擒,或许是还没人能逃过他陈家的“睡骨香”罢。
魏尺木醒得虽早,却是被冻醒的。他环视四周,只有一片暗茫茫的冰寒之色。地上还有两个极其弘大的刻痕,他仔细认了认,却是“镇魂”两个篆字。
这里便是陈家堡的镇魂窟了。镇魂窟乃是陈家堡的一处秘地,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刀山火海,而是一座藏在地下的冰窖。
这冰窖不过一步之宽,却足有十仞之深,也有数丈来长。冰窖四壁连同地面都是三尺来厚的千年寒冰,以致于这里与岛上气候不同,其寒还远胜塞北飞雪时节。冰窖里的寒气积郁了数百年,生人落入其间自然难以消受,定然会冻得浑身哆嗦,寸步难行。此窟虽不能真的镇人魂魄,却颇有镇魂之效果。
魏尺木内力被锁,更兼一身薄衫,自然扛不住这恶寒之气。他身在冰窖之中,蜷作一团,仍然不能抵抗分毫。这奇寒之苦,不逊当日穿骨之痛。
就在此时,窟外忽有人影飘落,却是陈还英。陈还英身上裹着极厚实的锦裘,仍旧觉得不耐其冷。他看见魏尺木这副即将冻成冰人的模样,不禁笑道:“啧啧,你就是传说中的‘刀屠’啊,不像嘛。”
魏尺木张口,寒气瞬息入体,冷得他齿颤牙摇,问道:“陈家……与魏某有仇?”
陈还英摇头道:“那倒没有,只是若在天下英雄面前活剐了你这魔头,想必我陈家堡的名声会更上一层楼罢?”
魏尺木道:“就……为了一个虚……名,不惜做下如此下……作的勾当?”
陈还英听罢,放声大笑,声音在冰窟里久久回响:“虚名?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一个名么?财帛千万何用?生不带来;千万美人何用?死不带去。可这虚名,却偏偏能令人永垂千古!你说这虚名有没有用?”
魏尺木不明白陈家堡为何如此想要名声,也不明白自己这条命究竟值几何。魏尺木却是有所不知,他先是“杀了”绿林领袖雷渊,可谓是绿林之中人人得而诛之,他又连杀数百手无寸铁之人,为江湖中人所不耻。其名声之臭,比许多江湖败类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魏尺木不再纠缠此事,而是问道:“你二弟娶的……是什么人?”
陈还英没想到魏尺木忽有此问,疑道:“你认得我二弟?”
魏尺木却道:“你先回答我,我自……告诉你。”
陈还英听出魏尺木话中有话,不禁心动起来。要知道,他二弟李还乱虽然姓李,却是他一奶同胞的亲兄弟。虽然历代堡主都是姓陈的来当,可这李还乱却是数百年来陈家最杰出的子弟,不仅备受爹娘爱护,也极受岛上众民拥戴。
李还乱威胁到了陈还英的地位,这是陈还英心中隐痛!如果李还乱与“刀屠”魏尺木有染,他便能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毁了李还乱!
陈还英试探道:“不过是一个海外蛮岛的野丫头,叫做什么……张淑静。”
魏尺木心道:“是了,张风尘本家名字就是张淑静!”
魏尺木虽确认了这逃婚又被掳回的新娘子就是张风尘,可他如今自身难保,又凭什么救人?他不禁又想起洛侠来,他这时并不记恨洛侠,只是为洛侠这样的女子悲哀。洛侠为了报仇嫁给了她并不喜欢的人,如今张风尘也即将步此后尘,两个好友都是一般薄命,他如何能不悲哀?他两次看着好友有难而无能为力,他如何能不自责?
魏尺木第一次开始痛恨自己天赋不足,武功低微;第一次开始厌恶自己不思进取,荒弛技艺。他甚至比将死之际更渴望武功大成,可以救人于水火。可他如今非但武功尽废,而且要么冻死冰窟,要么被人活剐,又谈什么勤练武功?
陈还英一等二等不见魏尺木开口,不耐烦道:“姓魏的,你还有事没告诉我罢!”
“我不认识你二弟。”魏尺木难得这一句不哆嗦。
陈还英听了却是气得直咬牙,直欲一脚将其踢死,却强忍道:“等明日姓李的成了亲,老子再亲自招呼你!”说罢,气冲冲地跃出了镇魂冰窟,只留下一脸愕然的魏尺木。
明日?魏尺木这才明白,原来他已经在这冰窟里待了三四日。若非有这寒气冻体,只怕要睡上七天七夜呢。他却不知,若非有这“睡骨香”的药效在,他哪里能在这冰窟里撑得住三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