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滴水成冰,呵气成霜。颜慕白躺在狭窄的床上翻来覆去总是不能安眠,他心中异动,仿若有一根灯撚,在不停的被拨弄着,心火越来越旺,睡意也越来若淡。人的思绪总是在夜晚变得格外清晰,就算是白日中暂时忘却的烦恼和忧愁,也在此时被扯得无限大。
他心中有些悲苦,“幻儿也不知道此刻睡了没有,她最近可有记挂我。”心中思念繁衍不绝,渐渐仿若成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动一下那霜雪就会再厚一层,渐渐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他的脑袋疼得厉害,起身坐了起来。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格外眷顾暗夜,他不敢掌灯,怕心中忧愁的魔鬼会透过那封闪跳动的烛焰,冷不丁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师父走了,我连爹娘的样子都想不起来,仇人是谁现下也糊涂了,能够活到哪一天也不知道,若是哪一天死在了路上,怕是连尸首都不会被人安葬。”他越想心中越是悲苦,黑暗中不自觉留下了两行热泪。
过了好一会,心中烦闷仍然未减半分,于是起身打开房门想要透透气。此刻天籁俱静,只见如絮的雪花纷繁落寞,寂静而下,一丝丝飘落在寂寞的院中,他的脚下。北风呼呼夹带着刺骨的寒冷向他扑打着。过了不一会,地上就细细地覆了一层轻纱似的雪漫。
突然院中影动,似是一名女子,一身黑色行衣,向着东侧的天井偷摸走去。颜慕白心头一惊,不及多想,上前跟了过去。
天井之下有一环形石池,池水满溢而出,似是血染之色。借着银雪之白,隐隐可以看到那个女子的手中似是握着什么。待他走近了,才看清楚,那女子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只见她歪着头对着池中盯了许久,忽的生出一奇怪的举动,捋起袖子,用抻开的匕首重重地割在了自己的左臂上....
滴答滴答,鲜血一滴滴垂落下来,轻轻叩击着池边的石板,在这浓墨涂抹的天际间怆然瘆人。接着她支开肘部,将左臂抻直,一步步向着环形池心走来,眼看滴下的鲜血就要落到血池之中。
咳~咳,突然刺骨的寒风中走来一个老人,脚步十分踉跄不匀,手臂一前一后摆动着,身子微微倾斜,像是要倒下来似的。
那女子口中似是发出了呜呜的哭音,双腿发软似的后退了两步。
待那老人走近了,颜慕白终于瞧得清楚,那是一山。他双手拄着一根粗棍,半人高,手腕大小般粗,右手抵住,像是余太君的龙头杖似的往地上重重用着力。忽的脚下蹒跚不稳,粗棍重重地磕在了地上,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那女子身影一晃,迅速上前几步扶住了他。只听的“咚”地发出一声响,粗棍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一山似是有气一般,用力将那女子双手推下,喉咙处嗡嗡地说起了话:“你怎么还不走,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我如今已是这般模样,你就算再多呆几日,除了陪我一起受罪痛苦以外,又能得到什么?”言语之中虽然冷酷严厉,但闻之充满了浓浓的情意。
忽的眼睛看到了她手臂上的伤口,似是吓了一大跳,怯怯地看着她道:“你,你是碧落?”
那女子褪下脸上黑巾,露出了整副面容。
“这不是白日里,院中送糕点的那位姑娘吗?”颜慕白有些微微吃惊。
那女子步伐悠然,婀娜地向前走了几步,将手中黑巾向着池中一丢,仿若不经意一般,嘴角邪魅地弯弯勾起,笑回道:“不然呢,你当是谁?是你的梨落吗?”
“你来这里想做什么?”一山口中囔囔地嚷道,听这语气,显然十分焦急,可是他仿佛气力不足一般,连说话都声音翁然,嘴巴只能半开。
那女子忽的转身,微微弓腰对着一山,俏皮地说道:“自然是想看看你还剩几日好活呀!”她眼若饥鹰,浑身上下散发着刀割剑削般骇人的杀气。
颜慕白想起白日在院中那般盈盈弱质女子,与眼前此人可谓判若两人,可二人确实有着同一张脸。一山目光冰冷,深深地出了一口气,道:“你看到了,我就快死了,你眼下满意了,请尽早离开吧,也请你念在你们是同胞姐妹,可以将梨落一起带走。”
“还真是情深意重呀,不过我若是不想带她走呢?当日你为她过了毒,这苍朽之症,你一人独尝,不苦吗?若是让她也来陪陪你,不是更好。”
一山呼吸急促,仿佛被她的言语激怒了,一张口刚想反驳两句,忽的凉风长灌而下,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你...不会的,她若是...死了,你也...活不了。”
那女子眼中空了一刻,不过一瞬,就骤然点亮。
“也说不定我也想死呢?活在这人吃人的地方,二十年,我受够了,反正现在我的大仇已报,欠我的人都已经被我杀了,活与死也没什么区别。我倒是想看看,你二人这样情深意重,究竟能不能共赴黄泉。”说着,她凛然一笑,那笑容阴冷狰狞,不似女子,倒像是从无尽地狱中逃窜而出的恶鬼媚惑,酥骨妖然,却异常冷艳。
颜慕白一时有些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儿,一山仿佛终于平静一些道:“你手上沾满了你亲人的鲜血,自然是不想活着了,可我的梨落生命才刚刚开始,我绝对不会允许你毁了她。”
那被叫做碧落的女子纵声长笑一声道:“我双手沾满了鲜血,我的双手跟她的双手有何区别,我就是她!”这一声既尖锐又刻薄,听之,心内酸麻,像是指甲划过铁板。麻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