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几乎要将她吞没,她脚下深浅不知,可那鬼荼却如若行走于白昼,稳稳当当得抓着她右肩,几乎要将她撕碎,终于,她再次踩实了。原来是一片杏林,这杏林居然在开花。苏绿幻浑身酸软,脚下如同灌入了冰冷的海水,提脚向前一步,都如同行走于沼泽,沉重无比。
次日,晨起。天色有些阴沉,苏绿幻头轻轻歪了一下,耳边涌入飒飒之声,湿润的泥土香气扑面而来。
她使劲的睁了睁双眼,意识清醒,可全身却无法动弹,她脑海中一个很强烈的声音,在命令自己赶快醒过来。挣扎了很久,终于,她抬起沉重的眼皮,一束柔和的光芒刺入她的双眼,晨光透过纵横交错的杨树,照在她的双眼上,黑白色不停的摇晃着,眼睛仿若要瞎了。
她闭上双眼,过了片刻,等完全适应这样的光线后,再次睁开双眼。两日,整整两日,她终于再次见到了这白昼如斯。
此刻身处如棋局的林间,一条由西到东的林间小路,和一条南北延伸的平坦大路,相交于此。她挣扎着,挺直了腰背,视线绕过倚靠的大树,看到那个被叫做鬼荼的女人,在相距不远,倚靠着另一棵杨树,沉眠。她的轮廓真的很美,脸色有些白的离谱,眉头微蹙,似乎睡得很不踏实。
苏绿幻双手环住背后的树,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她背靠在树上,长长地嘘了一口气,然后朝着杏林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迈动了步伐。
正在这时,鬼荼,倏地睁开了双眼。
她轻轻地将手臂从下巴处移到腿上,身子直挺,对着树干移了移,然后开口道:“你这个样子,连一里地都走不出去。”说完这句,眼睛斜了一眼,脑袋离开树干,向上抬了抬,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脸上露出了微微不怀好意的笑容。
苏绿幻左手勾住自己吃痛的右肩,咬着嘴唇,一脸倔强,抬脚一步一步,如同身负千斤巨石般,一点点挪动着,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吗?”
要下雨了,苏绿幻不敢停留,她似乎没有听到鬼荼的话,几乎是拼命一般,环住右肩的左手,因为用力,隐隐暴起了青筋,脸色惨白,密密麻麻的细汗,爬满了肤如凝脂的额头,后来渐渐汇成一条条无色的长线,流到了眼睛,涩的眼睛,睁开闭上,再睁开。
鬼荼,双臂慢慢放下,眼神里的笑意,一点点褪去,她的长指甲掐住腿上的衣衫,使劲抠了一下。然后,腾地站了起来,几步过去,一点,苏绿幻全身的力气如同一下子溃散,整个人瘫软下来。鬼荼扶着她慢慢坐下,靠回了树干。
苏绿幻闭着双眼,觉得唇有些湿润,她慢慢睁开眼睛,抬眼看到鬼荼正在用竹筒,将净水送到她嘴边。
苏绿幻头向外侧歪了歪道:“前辈既然不肯赐药,又不放我走,此刻再救我,岂非多事。”
鬼荼将竹筒移开,“你若是真想死,我倒是可以成全你,这水你喝还是不喝。”
苏绿幻咬着有些干裂的嘴唇,道:“我不想死,可我不想再吃你的东西。”
鬼荼,听到这句,有些生气,一手捏住她白瓷似的尖下巴,抬手将水灌了进去,之后起身,愤愤得走开了。
苏绿幻被呛得狠了,有气无力的咳嗽了几声。她抬起手,轻轻擦了擦嘴边的水珠,然后对着鬼荼的方向道:“我以为你只是个失去女儿的可怜母亲,没想到你是神鬼门的人,神鬼门果然都是魑魅魍魉,看似思女心切,痛入骨髓,未曾想,还记得在糕点中下毒。我真是傻,居然会相信你这种人。”苏绿幻盛怒之下,脸色如白纸般,秀发被风吹起,晃晃悠悠,更显单薄。
“那糕点中,确实有毒,如果我告诉你,刚刚这水中也有毒,你又会怎样。”
“你...”苏绿幻气急,此刻,身体十分虚弱,萎靡一软,重重地倒靠在了树干上。
“你太激动,对你的身体没有好处。”
“这是三叶虫散,除了让人内力全无,形同废人以外,还不能激怒攻心,不然会血脉逆行,加速死亡。”
“你知道?”
“我是大夫。”
“看不出来,小小年纪,倒是对治病救人有兴趣,这武林中人,关键时刻能救你命的,是一身炉火纯青的功夫,不是区区几颗小小的药丸。”
苏绿幻慢慢地吐气,吸气,让自己一颗跳动燥热的心渐渐归于平静。
“我既通药理,自然该以杏林中人自居,并且深以为傲,至于武功,我从未有过执念,即便是素人无功力护体以心智存世,仍不输武林中人。前辈武功深不可测,看起来仿佛也没那么快活。”
苏绿幻自知不能生气,可她年纪尚幼,初入江湖,难免对人对事少些防备,多些恻隐,可刚刚被证实的自己的愚蠢,却又深深刺痛了她,言语中无法自抑,微微讽刺了一番。本以为那个被叫做鬼荼的女人会立刻炸起,没想到她面色沉静,眼波流转,反倒露出了欣赏的表情。
她微微仰起头,眼睛盯着随风舞动的树叶,眼神慢慢渗出一丝温情,仿佛是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不过片刻光景,瞳孔收紧,手指蜷缩,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冰冷。
“如果人人都似你这般想,该有多好。”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我们要去哪?”苏绿幻此刻身体好受了些,那似被冻起来,又似被浇注了铁水的双腿,微微有了些意识。她右肘撞在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