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佳梵的死,毫无疑问是一场有针对性的谋杀。
船长详细调查了二等舱餐厅的食物,并未发现毒药,说明荣佳梵并不是在用餐之时中毒。
船长找不到任何死亡真相,只能叹息着摇头:“可怕的案件,真无法想象这条船上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船长是个年长的爱尔兰人,他对旅行中出现这种事感到非常恼火。这不但在他光辉的履历中留下了污点,甚至会影响到轮船运营母公司的声誉。
“凶手可能还潜伏船上,船长先生,我们必须将他找出来。”韩虞是典型的热血青年,和斯文软弱的刑医生性格相反,他性格直接而热烈,像火热的太阳,不允许黑暗在眼前出现。
眼睁睁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逝去,韩虞强烈的憎恶从胸中涌现。
船长瞥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旧衬衫的领口停留半秒,从细节处就知道这青年并不是什么权贵之人,所以冷冷说:“这件事我们会处理,请各位不必担心。”
比起找出凶手,船长觉得更迫在眉睫的问题是控制局面,尽可能消弭这件事可能造成的一切不利影响。
幸好死者是二等舱的乘客,幸好是中国人。
他庆幸地深呼一口气,微微欠身,没有再看死去的荣佳梵一眼,冷漠转身离去。
荣佳梵静静躺在舱室的一角,从头到脚蒙着白布,狄薇呆呆地坐在她身边,握着她冰凉的手,好像失去了魂魄。
“可恶!”韩虞重重一拳砸在舱壁,发出咣当巨响,把一旁窃窃私语的两个中国商人吓了一跳。
“在公海上出事,船长根本不想好好调查吧!”
从船长冷淡的表现,韩虞能够猜出他的心思,如果可以瞒得住,船长恐怕是希望这件事压根儿没有发生,怎么可能大张旗鼓去查找凶手?
他这时候大概在忙于安抚知晓此事的贵客,哪里会在乎少数几个二等舱中国人的心情?
“那……那怎么行?”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国商人惊惶不已,“毒死那姑娘的凶手,可能就在我们中间!船到上海还要半个月,难道就这么让我们和凶手朝夕相处?”
他这话捅破了窗户纸,点出了一个尖锐的事实。
在场所有人都是面色一变,包括失魂落魄的狄薇,都不禁身子微微一颤,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荣佳梵是个单纯腼腆的姑娘,她与船上其他国籍的乘客几乎连话都没说过,成日除了跟着狄薇,就是与少数几位同胞闲聊。
如果说有人蓄谋想要杀死她,那么凶手总该在认识她的人中间。
也就是……二等舱中这寥寥无几的中国人。
韩虞皱眉,目光一一在每个人身上扫过。
狄薇,小有名气的华人歌剧演员,荣佳梵的好友与旅伴,她们同住一个舱室,也许会有一些别人不为所知的矛盾?
刑志力,外科医生,接近中年,头顶微秃,其貌不扬,胆子也小。但光从他作为医生,有机会能够得到砒霜这一点,就有很大的嫌疑。
——他的未婚妻韩美芳并未出现,说是因为晕船在舱中休息。这位旧式的大小姐非常传统,秉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诫。
即使为数几次极为短暂的接触,也都一直戴着面纱,很少开口,以至于同船许久,竟然没有人对她留下什么印象。
这么神神秘秘,也一样很可疑。
韩虞心里嘀咕,又注意到两个商人的惶惑神色。
张德厚与方仲之,是做生丝与茶叶生意的商人,刚上船的时候好像还厚颜无耻地纠缠过单身的狄薇与荣佳梵,也可能是逼奸不遂,起了杀心?
剩下还有一个年老的退休海员陈约翰,他正努力瞪着浑浊的眼珠,往喉咙里面死命灌着朗姆酒。
这老家伙疯疯癫癫,失业之后在欧洲过不下去,打算拿着退休金回乡下买地,每天都半醉着说胡话。
他是凶手的可能性倒趋向于零。
包括自己和死去的荣佳梵在内,二等舱总共有八个中国人,凶手有极大可能就在剩下六个人中间,想到这一点,韩虞也觉得不寒而栗。
——是谁这么残忍,心狠手辣杀死一个双十年华的美貌佳人?
“不知道……他会不会找到真相。”
韩虞毫无头绪,但突然想到一个人,眼睛都亮了亮。
但是他……
当时案发现场他就在旁边冷漠看着,然后不见人影,似乎对这件事毫无兴趣。
正在韩虞思索的时候,客舱的大门砰然向两面打开,身着黑色礼服的贵公子款款步入,神色淡淡,目光落在荣佳梵的尸体上,带着一丝不明显的哀伤。
这位永远都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正是韩虞自以为的好朋友,左右手对弈的周尔雅。
印。度船员恭敬鞠躬行礼,引着周尔雅向前。
“周兄!”
韩虞没想到他又来了,几乎跳起来,向他热情招呼:“你刚才去哪了?快来看看,这件事你得想想办法帮忙。”
撇去“好朋友”的关系不说,周尔雅的身份与他们可不同。
虽然韩虞并不确切这位周公子的出身,但他有仆佣随行,坐着昂贵的一等舱,可说是非富即贵,就连洋人船长大副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想要尽快查清真相,找出凶手,还真得找他帮忙不可。
“刚才只是出去透透气。”周尔雅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淡淡说道,“死亡的气味很难闻,弄脏了我的衣服。”
他厌恶死亡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