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荀寅之时,只有陆容吴背二人,陈梯果然没有再出现。
他就是这样一幅样子,自始至终。
荀寅牵起马,迈步出门,稍微犹豫了一下,朝陆容点了点头。
陆容知道他有话要说。
“到了燕京,你怎么安排他?”荀寅抄手捋顺马辔,轻声问道。
这个问题其实也困扰了陆容许久,一路同行而来,他早把那位邋遢老头当成了自己的一个朋友,或许这么说不太尊敬,但他想不出更好的词语来形容。
诚然知道陈梯此行皆是因为陆远的请求,可战孟达闯通关闹汾州一路上二人风雨同舟勉强可以说是并肩作战,这样的人在陆容的短短二十多年生命里一个指头便数的过来。
他是真的想留陈梯在王府颐养天年,可他知道以陈梯的性格,必定不甘于此。
陆容自嘲一笑,摇头道:“实话说我也不知道,本来说想介绍一位徒弟传他衣钵,可是那人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怎么,要让他徒弟找我报仇?”荀寅破天荒的玩笑一句。
“我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吗?”陆容翻了翻白眼。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荀寅淡淡道。
陆容被噎得哑口无言,脑袋里的刺痛又让他呲牙咧嘴一番,才苦笑道:“其实也是玩笑话,这老头犟的很,我求他教我两手都求了许久,现在还只是话说一半藏一半,让人摸不着头脑。谁做了他徒弟,真是倒了血霉。”
陆容每每想起他像陈梯讨教两招都会挨上一顿冷嘲热讽,不觉恨恨而言。
“你要练剑?”荀寅轻挑眉毛,神色玩味。
“嗯,不想辜负一些事情一些人。”陆容点点头,腰间屠苏剑轻轻摇晃。
“晚了点。”
“我也知道,邋遢老头总说我天赋不行根骨不行开蒙还晚,没啥大前途,这些我都认,不过我就觉着做了总比没做强。人嘛,总要努力尝试一下才知道成不成,总不是天生下来就有张字条随胎而来告诉你这孩子适合干啥吧,不都得摸索着来,到头来若是真不行了,起码还能不留遗憾,况且这柄剑据说来历不小,有它在腰间盘着,我总得做些什么才对得起剑身上曾溅满的血迹,总不好意思让它堕落成一柄装模作样的学子剑吧。”
“你根骨还行,起码中上。”
“那就不错了,有你这句话我也有点信心了。回头我软磨硬泡一下,让陈老头把他那手摧鬼教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学得会,也不用像他那样能顶你一拳,只要在沙场上能驭剑取敌将首级就够了。”
陆容异想天开,光顾着逞口舌之快了,丝毫没注意荀寅眼波微动,神色有异。
这位可以说与登顶武林只差那一位张姓老道的武道宗师似有犹豫,轻声道:“前辈此生恐怕再拿不起剑了。”
陆容如遭雷击,呆呆半晌无一言可说。
院门外人流稀少,巷子里的买卖人家都被乔府花钱买了几天的歇业。两名玄皂军士兵守卫门口,虽是一身便装不着盔甲,却依旧不怒自威压迫十足。
“这几日我十分愧疚,觉得胜之不武,但事已无挽回之地。”
荀寅长换一气,抬起手臂,向先辈激励后辈一般,啪啪啪拍了陆容肩膀三下。却似乎不常为此事,第一下尚轻,第二下略重,第三下几乎将陆容拍倒在地。
陆容一声闷哼,只觉浑身都酸软无力,胸中似有波涛翻涌摧其欲吐,弯腰喘了半晌,陆容侧抬着头怒道:“干什么?”
荀寅盯住陆容面色,缓缓道:“本来该与我较量的应是前辈的弟子,我这么多年艰辛练体也是为了此约,可看现在恐怕是没机会了,前辈无牵无挂无儿无女,现在看来也只有你了。我留了三股气劲在你体内,以后能助你引导气机流转,而至于向后如何,还是要看你自己。”
“先练剑后练气世人皆说无大成就,其实不然,武道进步殊路同归,招练到极致,也不比驾驭剑气来的弱,你们军旅之中的高手都是先例。”
“不用谢我,这东西没法让你一步登天,我知你是陆远的儿子,其实也并不期望你能坚持走完武道之途,聊胜于无罢了。”
“若有一天你剑法有成,随时可来找我,但我希望如果真有那一天,你要让世间知你是陈梯的弟子。否则,这三股气劲,我荀寅即便是死,也要拿回来。”
荀寅单人匹马渐渐远去,只留陆容不住回味前人所言。
茫茫寒色如水墨风景,荀寅孤身匹马孑然一身,却不掩背影若有重山。
吴背轻声道:“荀寅也是洒脱之人。”
陆容强忍着内体气息乱窜,欲破体而出,咬牙道:“也不留本练气的秘籍给我,洒脱个屁,还不是怕我真的练出点名堂找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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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在望。
巍峨城墙已在不远。
经历了世子遇刺之事后,陆容一行人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整个车队弥漫这一股严肃气氛,远不如之前好似郊游一般的闲情逸致。
荀寅赠给陆容的三股气劲开始的时候还不停的在体内乱窜,扰的他夜不能安枕,可没几日之后便归于平常,好似没有一般。
与他一同趋于平静的还有陆容脑袋里的搜搜凉风。
据乔唯所说陆容昏迷的这几天里,都是荀寅在帮他调顺气息,本来他说即便是悉心调养佐已名贵药材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消化陈梯的刺体剑气,可没想到保定到燕京这么区区三天路程便已不见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