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姜顿了一顿,正色道:“这天下无数剑客,毕其一生,能言会剑者,寥寥数人耳。”
陆容闻此言,心里直骂:狂妄,这小丫头年岁不大,可狂的没边了,你得是何等的眼界,才敢言此。
心中不痛快,嘴上又不得不得喏喏称是。
范姜也不在意,拾起筷子,继续吃饭。
仿佛是刚才话说的太大了,气氛有点尴尬,俩人就这般默默无语,想着心事。昨日下了一场雨,今天还是阴沉沉的。一场秋雨一场寒,似是这天气所致,窗外原本热闹的大街,也是行人稀少,冷清的很。
范姜吃饭极慢,不急不缓的,事实上,自从陆容见到范姜开始,她做什么事情都是不急不缓,从容不迫。
放下碗筷,范姜细细咀嚼,咽下最后一口,平复了半刻,才道:“该走了。”
陆容一愣,嘴里忙碌之事停下,抬头看了看范姜,轻声答道:“嗯。”
这几日仲蛮大战的消息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再加上陆容和范姜刻意打听,已知道个大概。
双方几日前就已停兵休战,仆固大成从朔州回到大同继续主持大同府防备。北宫玉也不在陈兵阳原,领兵退回。永辉十八年的这场秋猎,到此也就画上一个句号。
接下来便是不易动兵的漫长寒冬,双方都需要用这段时间,抚平自己的伤口,磨砺自己的武器,等着下一次搏杀。
最终北蛮以战略放弃阳原为代价,打掉了骑军魁首虎魁军大半的建制,击杀主将周亚夫,又在灵丘几乎全歼了五千增援而来的步兵。
同时仆固大成在朔州亲自固守大同府南方战线,吃掉了一部分为配合燕敕军行动而出关牵制的太原府边军。
可以说在总体战略方面,除去因姚可期的坚守不出,而未收回阳原的北宫玉部队之外。其余作战部队,均已达成战前目标。
甚至有传言,燕敕王兼领幽州都护陆远,这位早已多年不亲临战阵的大仲国国之柱石,这次不得已率亲军增援倒马关,当时战事危急可见一斑。
这场秋猎,是大仲败了。
陆容心情沉重,无心吃饭。作为战争的亲历者,这些沉重的消息,不停的刺激着他的心脏,勾起他的回忆。
这些天与范姜在一起的恬静无忧好像一场梦一下,突然醒来。睁开眼睛,陆容又要面对残酷的现实。
自己该走了。
现在双方停兵罢战,各地驻防不似战时那般严密。自己该回到幽州去了。
哪里有自己的家,有德叔,有自己坚信还活着的梨子。
这间小小的客栈不是自己该在的地方,幽州才是。
可是一想到自己要与范姜分开,陆容又是万分不舍。心中被矛盾揉捏着,十分难受。
几日的相处,陆容对眼前这位容貌清秀,性格温柔,又身怀绝技的姑娘,充满了感激和感恩。
在这乱世,一次分开也许就是永别。
谁也不知明年的这个时候,陆容是否已战死沙场,埋骨他乡,或者范姜是否会嫁为人妇,从此居于深闺之中。
陆容纠结的用手中筷子不停的拨弄碗中剩下不多的粥饭。想说,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范姜平淡道:“我本想让掌柜去买一匹马,可谁知这里马匹管制极严,有钱也买不到,只好作罢。”
陆容一听心里更加难受,忍不住眼圈有些发酸,忙深呼吸调整一番,抬头笑道:“姑娘不必破费了,在下这几日承蒙姑娘悉心照料,早已感激不尽,姑娘之恩在下必将铭记于肺腑。不敢说将来如何如何,只愿日后有缘再见,我陆容定倾尽所有,竭诚以报。”话说一半,再也带不出笑,只是满满的伤心和悲切。
范姜直视着陆容的眼睛,微笑道:“倾尽所有?”
陆容目光毫不躲闪,重重的点点头:“倾尽所有!”
范姜笑靥满面,笑道:“你个小军士,倾尽所有能有多少?且不说将来,就说现在,明日你就替我牵马,如何?。”。
陆容悲切道:“好,不知姑娘要去哪里?”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似想到了什么,脸上的悲切慢慢意外,又变成期待。
范姜收回目光,转向窗外,两臂一展,双手重叠放于腿之上,微笑道:“听说幽州苦寒,民却刚强,我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