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曲间歇,t推门而入,黄老师看起来和几年前没什么两样,只是两鬓生出少许白发,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他保持着一贯的发型,中间部分头发又多又长,用发胶固定向后梳理,两边剃的很短,看起来既精神又年轻。有的时候,黄老师会把中间的头发用黑色发带固定,只是今天他没有这么做,那些头发乖巧柔顺的固定在准确的位置上。
他的为人和教学也是如此一丝不苟,要求每一个动作都在准确的位置上。
小的时候洛杨也对这种近乎完美主义的苛求感到生气和抱怨,换把练习刚开始的那段时间抱怨异常猛烈,两人都到了谁也不想看到谁的地步。
于是,那段时间,洛杨被赶到青少年中心楼顶的天台上练琴,姜峰则留在教室里。
不论怎么按音,黄杰都是摇头,永远只会摇头一般。
“错,低了。”
“不对,高了。”
“还是高了。”
“低了,又低了。”
黄杰对一个音的要求到了令年少的洛杨不可理解的地步。
那段时间,洛杨根本不想碰琴,也不想来上课。他对小提琴的兴趣几乎就要荡然无存。
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耳朵才真正有了灵魂,会去分辨和记住准确的音高,在脑海中画出音高的样子。
姜峰没有在换把练习上遇到洛杨这样的困难,当然他也有他的困难,一个绝对音高的练习者也有这种天赋自带的困难,比如听很多音乐只能接受一个演奏家的一个特定版本,在那样的人耳朵里,大部分的演奏都有音高不准的问题。
洛杨无法体会这种天赋带来的烦恼,因为他没有这种天赋。
黄杰放下他的琴,还是那把木质略偏红色的琴,这把琴是黄杰十岁那年考过演奏十二级时一位老师送给他的,据说这把琴是1940年代以前制造的手工琴,产地不明,很有一些历史年头了。
和洛杨家里那把母亲给他的琴一样,也是产地不明,很有一些年头了。
黄杰似乎没有认出洛杨,洛杨的容貌没有太大变化,现在看起来也很有些高中生的样子,尤其他不喜欢社交的个性,更多了几分高中生的羞涩和腼腆。
黄杰没有理由认不出他来,洛杨有些失落,又不好开口问起,只能站在一旁默不作声。t很是流利地向黄杰介绍闪闪,言语中不乏赞美之意。
“这孩子很厉害,音感特别好,黄老师一定会喜欢的。”
向家长推销老师好,向老师推销学生好。
现在的培训机构当真是煞费心思,用心良苦,巴不得所有孩子都来学音乐,音乐哪里是那么容易学的东西,缺勤奋不行,缺少天赋也不行,缺一不可,而且就算你全都有了,音乐学院考试也是一条难过的独木桥。
就算是如此,还是难以抗拒投身到音乐的世界吧,洛杨这些年越来越感到音乐是一种因为付出过而变得更为美妙的东西。
一个人长大以后能演奏自己喜欢的音乐,那真的是任何人都夺不走的乐趣,多少钱也买不到的浪漫。
“好,家长要一起听课吗?”
黄杰突然开口,声音一如既往,洛杨有些恍惚。
“不用,我不在里面,你们上课就好,我在外面等。”
“没关系的,如果家长听一下课也有好处,更容易帮孩子一起决定是不是要学习这门乐器,也能了解老师上课的教学方法,是吧。”
t话,但这一声是吧却是说给黄杰听的。
黄杰点点头,笑着回应,“坐在教室里也可以的。”
洛杨仍旧没有改变决定,他知道黄杰不喜欢有人在教室里听课,他一直都知道。
最早在青少年中心的时候,自然是没有家长在里面听课的,爸爸妈妈都是在大厅等着孩子下课。后来青少年中心课程结束后,洛杨就跟着黄老师去到一家提琴工作室上课,在工作室学了四年琴,洛杨看到一些家长坐在教室里替孩子记笔记,在教室里训骂孩子,黄杰总是摇摇头,偶尔会对洛杨和姜峰这样的大孩子抱怨几句,“有些家长就是太认真,孩子反倒是不要学,有些家长太不认真,孩子也学不好。”
“到底要怎么样才好?”两个男生问道。
黄杰也不知道,只说,“小提琴很难,怎么样都不为过。”
“爸爸放心吧。”闪闪眨了眨眼睛,对洛杨露出灿烂的笑容。
“琴拿好,不要弄坏了。”
“好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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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闪这么聪明一定没问题的,不学琴才是浪费了天赋呢?”t跟随洛杨走到琴行大厅,大厅里陆陆续续走过几个学琴的孩子,大人帮孩子背着乐器,孩子捧着书,从脸上也看不出是喜欢学琴还是不喜欢。
一般而言,孩子都会跟着父母的意愿表达自己的喜好,没有多少孩子有勇气说出“不想学琴”这样的话。即使很多时候父母责骂他们,“在这样不努力,什么都不要学了”的时候,他们也只会抽泣着说,“不,我要学的,要学的。”
说到底,孩子很小就明白,如果不按照父母的要求学习,他们的玩具和吃饭都会受到影响,也许就连想要开开心心过日子都会变得困难。
顽皮是小,不努力为大。
要是不努力,什么都不会有。
外婆也说过这样的话,反面教材就是洛杨的爸爸。
爸爸不努力,所以爸爸活该失去一切,
“音乐会你们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