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有些许交头接耳声音的缘刻神社,迅速安静下来。
两排佩戴着能面的乐师依次落座,各自拿起乐器,
舞者则站在神社中央,伴随着乐器声响,开始表演那一幕关于缘山神话的武士寻妻能剧。
王丛珊站在原地,眯着眼睛观看,眼前剧目表演的形式,依旧是传统能剧,
舞者弯曲膝盖,将重心下移,以足底紧贴舞台,不举起脚踝,看起来像是圆规般坐着缓慢的划圆运动,时舞时唱。
抛开所谓的“诗意”与“美感”,王丛珊完全欣赏不来这种艺术形式,反而觉得有一丝诡异——
伴随着萧瑟笛、鼓声,
舞者们动作迟缓,脸上戴着没有表情变化的面具,口中唱着晦涩拗口的词章、科白,
而神社中烛火飘摇,光线照在他们身上,于地表形成光怪陆离的影子。
明明神社外烟火灿烂,却总觉得神社中有股阴冷怪异的气氛正在酝酿。
不过,好像一切正常。
王丛珊眉头皱起,环顾四周。
只见神社中前,各个站在原地,保持安静,没有异常。
她犹豫片刻,迈出一步,如同没有实质的虚影一般,轻易穿过了周围人群,走向了神殿门口。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寓意,缘刻神社的正殿没有大门,
只有屋顶下,悬挂着一根注连绳。
王丛珊走向门口,真要迈步出去,却触碰到了一堵空气墙。
由归泉酒引发的幻觉,似乎场地就只有神社正殿这么大。
王丛珊稍作迟疑,转过头来,仔细观察起能剧表演,以及周围的每一个观众。
大厅当中,能剧表演已经进行到了武士妻子难产而死,武士前往羽张山神明请求帮助的桥段。
扮演羽张山因缘神的演员,脸上戴着面白如纸、慈眉善目的微笑面具,面具的上下颚断裂开来,用纤细的麻绳连接。
王丛珊明白,这倒不是因为神社拮据,提供不了完整的能面——
之前在藤村家的时候,李昂随便跟她提起过,能剧演员尊面具为圣,要将能面作为珍宝放在铺有锦布的木盒当中,不能随便给外人看。每逢演出时,还要将面具正脸对着自己,对能面说“我要演你了”,意为演员戴上面具后,就不再是自己,而是面具所代表的人物。
之所以这位因缘神的面具会有破损,是因为这类面具也叫“翁”,来源于比能剧还要古老的神乐歌舞,本身设定就是“吊颚面”,
即上下颚断开,用绳连接。
王丛珊对于这背后的具体详情一知半解,不过这并不影响她注意到,因缘神的能面极为精细,戴在人脸上,竟然像是一张真的人面一样。
就像是...从藤村家密室中找到的面具。
想到这里,王丛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此处所有能剧演员所佩戴的面具,所提供者,应该就是那位藤村修平。
正当她陷入沉思之际,场中的能剧表演又到达了新的高潮——
武士违反诺言,在黄泉国的大殿中,提前看见了满是蛆虫的腐烂尸体,惊骇欲绝,转身而逃,
而那具腐烂尸体(其实是武士的妻子),则拔腿追来。
扮演武士妻子的演员,从之前的【增女】能面,换为了类似【般若】的能面,身上则换上了破破烂烂的服饰。
两名演员在大厅中央的圆形范围内,一个跑,一个追,
乐师的伴奏逐渐凄厉,
神社烛火剧烈飘摇,
扮演武士与武士妻子的两名演员似疯魔一般,环绕舞台,急速狂奔追逐,全然不顾什么能舞的端庄仪态与传统步伐,
而在舞台中心,则是双腿盘坐在地,低垂着头,似笑非笑的因缘神。
观看剧目表演的众多观众,似乎被剧情夺走了全部注意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所有人像是卷入了一场看不见的旋涡一般,将心神全部放在了表演上。
“嗯?”
王丛珊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在场众人状态并不对劲,
哪怕戴着面具,依旧能看见他们脖颈处泛红的肌肤,以及暴起的青筋。
酒的气味。
王丛珊豁然醒悟过来,怪不得她一直觉得有些奇怪,
在进入幻觉后,她就能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酒水气息。
这股气味不只是来源于刚喝过归泉酒的自己,
也来源于周围这些能剧的观众,乃至能剧的表演者——他们也都喝过了归泉酒。
酒的效果发作了么?
王丛珊心生疑虑,她喝完归泉酒后,看见了几十年前缘刻村尚未被毁时的幻象,
那么其他人喝下归泉酒后,又会看见什么东西?
正当她思索的时候,舞台中的能剧表演竟然还在继续,
武士抓住一根从舞台上方垂下的麻绳,向上攀爬而去,
而武士的妻子则在下面表露身份。
夫妻相认,武士沿着麻绳爬回人间,去求因缘神相助。
由于在场所有人都处于某种莫名的浑浑噩噩状态,
整段表演中,只有那些乐师还在勉强奏乐,发出嘈杂凌乱乐曲声,
负责表演的那几位演员,动作疯癫胡乱,连句台词也说不出来,也就王丛珊事先知晓剧情,知道他们在演些什么。
踏踏踏踏。
脚步声从神社外面传来,王丛珊转头看去,
只见一队同样佩戴能面者,鱼贯走入神社当中。
这群人明显抱着某种目的而来,
其中一名戴着“桥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