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城可以说日日夜夜热闹非凡,唯独这一天,不见喧闹,不闻吆喝。
因为先前上头避讳清明之明字,因此清明与寒食渐渐融合。
除去私底下有些念旧的人还会以清明宗制祭祖,其余的也就做个样子。
纷纷的细雨与祭扫先人墓园的青烟最是相配,也是黎城最常见的习俗。
尹家自然不例外,食生冷食物,烧香撒酒,也没什么意外。
尹娴是携着丫头阿钿回到府中的,只可惜近年来,周边时局似乎有些动荡,段华年出于公务,不得与她一同回娘家。
她也曾明里暗里听到段华年提及恐有战乱,不过想着太平多年,应该不至于太过恐慌。
尹府自古书香门第不提,祭礼一向看重。
先前去琼花庄空手而归,若不是后来去了别的酒肆买了一些佳酿,怕是尹娴今日要叫人笑话。
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祭礼,多了一位稀客,此时那位稀客已与家中女眷,共坐厅中,轻声闲聊起来。
尹娴来的晚了些,只在门口先打量那位女子。
不过是寻常妇人的容貌,粗布麻衣,似着道袍。乌发之中掺着零星白色,在一群女眷之中,反倒是最为显眼的。虽不施粉黛却格外有气质,挺直了腰板儿,腿部的裙子上不见一丝褶皱。
她身旁站着一位小个儿的男孩,皆是一样的打扮,声音稚嫩,却有着同龄孩童不具备的那种成熟感。
尹母瞧见了门口的尹娴,慌忙放下手中的茶杯,众女眷见状也纷纷站起。
“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晚?怎么不见段大帅?”尹母有些责备的意思。
这在座女眷,谁人不知尹家小姐新婚,夫君乃是大名鼎鼎的阎罗虎-段华年,一个个的都卖力笑着,唯恐自己表现得不够殷勤。
尹娴笑了笑,“今日事多,来迟了,娘莫要怪我了。”
随即转头,一一向在座的女眷问了好。
可到了那位夫人前头,尹娴一时难以接话,只好拉了尹母。
“这夫人看着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叫什么,娘,这位是...”
尹母慌忙道,“这位乃是你乔松老伯的夫人了,快叫大娘。”
还不等尹娴行礼,那位夫人便起身做了个女子福,“长居在文仙观,难得见,不认得也是自然的,”遂打量起眼前的尹娴来。
“原来是大娘!尹娴给大娘陪个不是。”
尹娴心中默想,乔松大伯她曾听过,是父亲的长兄。
她幼时曾听父亲说起这位大伯,乃是名动黎城的大才子。聪慧自然不说,也有出洋学习的经历,也曾是黎城最光鲜动人的少年郎。
只是二十年前,他抛下了一切,携着新婚妻子若梅,也就是尹娴眼前的这位夫人,寻仙求道,炼丹品药,隐居观中,一时让黎城的众多权贵,倍感唏嘘。
若没记错的话,尹老尹母,也有二十年不曾见过这位乔松大伯和他的家眷了。
众人落了座,叫下人们唤了一壶新茶,又开始了家常琐事的闲聊。
尹母自然不会放过尹娴,慌忙追问着段华年的情况,尹娴无奈,只好坦白。
“段将军向来不叫我知道这些,不过我也只是听说,近来外头又有异动,这仗,怕是难以避免。”
一女眷插了话,“二十年前,那倭人不是来打过一回么,咱们给他们打了回去,现如今,又开始皮痒了?”
“可不能这么说,打归打,也不过是在外头,咱们黎城风水宝地的,横竖牵扯不到。”
...
一时之间七嘴八舌,消停不下来。
“大娘今日怎会突然摆放?大伯也来了?那这位是...”
尹娴见其他女眷还尖着嗓子嚷嚷,便凑到了若梅夫人的耳边小声问到。
若梅夫人浅浅一笑,讲身旁的男孩搂了过来。
“知夏,叫姊姊。”
那叫做知夏的小男孩眨眨眼,便乖巧的跪了下来,给尹娴磕了一个头,“长姊安康。”
尹娴慌忙将孩子拉起来,让阿钿去拿些玩物蜜饯一类的东西送给知夏,可无奈这孩子与旁人不同,对阿钿拿来的东西不闻不问,只是乖巧的站在若梅夫人的身旁,一点儿也不厌倦。
“乔松仍在观中...”若梅夫人脸上似乎有些难堪,“此次下山,也是见知夏大了,不能一直困在观里,总得出来见识见识...”
话音未落,尹娴便瞅见了若梅夫人眼角的一抹似有似无的水汽。
“也想,求您父亲,好好劝劝乔松,改下山了,那个人不会回来了...”
“那个人?”尹娴还要问,已被别的女眷叫住。
“咱们尹娴小姐现如今已经是将府的夫人了,这一下子,倒叫咱们改不过称呼。”一位赘肉横沉的女眷这样腆着一张肥脸,笑道。
“诸位姨母们只当我是娴儿便好,不过一个称呼。”
另一位女眷发问起来,“听闻段大帅人中龙凤,最擅统军,若是真打起来了,有段将军在,怕是输不了吧?”
尹娴只是讪笑,不知如何作答,但话茬已被人接了过去。
“当年打倭人的那位将军不也厉害,虽说退了敌,但这不自个也没回来么!”
想到这话不吉利,况且尹娴还在场,那女眷慌忙打了自己一个耳刮子,“这张乌鸦嘴,段大帅自然比那位将军强,且未必能打的起来呢。”
“前人功过暂且不提,抗敌即英雄,何必比长短强弱呢?”
若梅夫人幽幽道,谈吐之间足见其高雅之气。
那肥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