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闻掌柜如何骂着,沐云真人放下酒杯,嘱咐道:“菜食娇贵,给我看着,莫让后山那孽畜偷偷给我吃了。”
掌柜默然,接过酒坛,亦是倒满开饮。
沐云真人哑然失笑,说道:“吾买的酒水,你怎喝得这般痛快?”
慕尘灏端着托盘推门进来,三道菜食,鱼肉皆有。
一一摆在沐云真人面前,不见沐云真人动筷。倒是掌柜,闷头吃着,塞得极满,两腮涨得很高。
摇头,沐云真人轻笑:“鱼腥肉腻,不吃了。”
掌柜低着头不出声,看不到表情,大口大口咀嚼着。
看向慕尘灏,问道:“小子可是领悟了奔雷劲?”
慕尘灏点头,不解。
“莫要觉得奔雷劲无用。”沐云真人望着慕尘灏,笑得如沐春风悠然得意。
“纵是无用,不若他用。”
起身,欲离五层楼去。
至门口,掌柜头依旧不曾抬起,声音沙哑口中食物混杂含糊不清:“这帐,欠下了。”
沐云真人背着身笑笑,头也不回,问道:“说是不还呢?”
不及回话,下了楼去。
正出了飞瀑楼门口,鹤远快步赶过来,挤在沐云真人身前,咧嘴问道:“可曾结账?”
沐云真人摇头:“你家掌柜请了。”
鹤远听闻,当即摇头,自家掌柜脾性,做不出这种事。
眼瞅着沐云真人,鹤远愈发觉得熟悉,开口问道:“是不是哪里见过?”
可不等鹤远作出任何反应,只觉得眼前天昏地转,一片模糊。待回过神来,已是被丢回了一层楼里,倚靠在不知谁的腿上。
抬头望去,瞧得掌柜那张漆黑如墨的脸。
“人呢?”掌柜问。
鹤远茫然无措,起身,摇头:“走了。”
一巴掌打在鹤远脑门上,响声清脆,闻掌柜冷声骂道:“孬货!”
说着,掌柜亦是大步出了门去,留下原地捂着脑门的鹤远,欲哭无泪。
良久,哭声垂泣道:“这都叫什么事啊?”
酒楼依旧。
山上依旧。
沐云峰上,竹海飘摇,竹屋醒目,那把竹椅依然是静静置在小小的庭院里。
只是这次,少了人息。
掌柜穿过竹海,走了进来。过了竹屋,看着那块不大不小的菜园,沉声骂着:“这么个烂摊子,留给我又有何用,一日不见打理,竟是生了虫了。”
说着,市侩抠门儿的飞瀑楼掌柜,嘴上骂骂咧咧,那双眼睛不觉得涨红了些许。
一阵阵得轻风吹过,不少泛黄的竹叶坚持不住,离了枝上,于空中翻转着,飘荡着,落在地面,浑着到泥土中。
那曾经看得眼红嘴馋的菜园,如今真的到了手里,反倒是高兴不起来。
心烦气闷,脚下把一颗长势喜人的菜踩得个稀巴烂,怒从胸中起,喃喃自语:“老东西,难怪燕昭那厮见到山上有人就要踏上一番,说得真是对极了,这山上之人,没一个好东西。”
“山上之人,尽是匪寇!”
掌柜突然伸手揉了揉眼睛,纵是身旁无人,也不曾放下最后的尊严,仿佛那个可恶的老头正躲在不止何处看着自己出丑,依旧是骂着:“这风,迷了小爷的眼。”
胸口酸涩,掌柜不曾挪动脚步:“这笔买卖,小爷亏大了。”
长叹一气,活了大半辈子的酒楼掌柜,眼瞳之中有些许伤感随着几粒微不可闻得晶莹划落。
这座小小的峰顶,今日起,归了山脚飞瀑楼掌柜名下。
绕是如此,掌柜依旧是觉得自己亏了极多,再怎么也补不回那般亏损。
两坛黄湖,送别挚友。
一去不相逢,再见亦无终。
山上之人,尽是匪寇。如今飞瀑楼掌柜,也是成了那令人厌恶的匪寇一员。
帐且记下,如若不还。
那便留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