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过轿门,丫鬟们把新嫁娘扶出白轿,邵老太太走到轿前,亲自牵起容华的手朝门内走去。
其余众人亦跟着走进门内。
容钰抬头看向定国公府大门上悬着的金字匾额。
太祖皇帝御笔亲书。
这是她第一次来邵家。
上辈子,她成为宁王妃时,邵家已然仅有满门的寡妇与一个年幼的独苗,她们锁门闭户、不作宴请。
即便有私宴,邵家也不会请她。
她对邵北城英魂不敬,被宣宁郡主视作眼中钉,邵家人定然都不屑于与她来往。
她感激上天让她重活一回,也感激上天让她重活在武成三年。
遗憾还没有发生,大错还没有铸成。
她是容钰,不是宁王妃。
容钰收回视线,与容滢一起抬步走进定国公府。
不同于容府的格局精致、铺陈奢华,定国公府的屋舍、园景俱都简素朴实,透着一股从悠长岁月、厚重传承里沉淀出的大气。
她想,这才是百年簪缨的世家大族当有的气象。
行至正厅,邵家老太太先亲自请几位王爷王妃、皇子公主在东侧落座,然后与邵家的夫人、少夫人们及邵北城在西侧坐下。
最后,二房夫人关氏在西侧主位坐定,东侧主位上则放着二房老爷的灵位。
接下来要进行便是最紧要的一道婚仪,拜堂。
邵南烟抱着邵西泽的灵位走至厅中,丫鬟扶着容华走到邵南烟身边,二人依着引礼人的祝祷,拜了天地、高堂后,弯腰对拜。
如此,礼便成了。
年仅十四的侯府小姐,嫁给了一个灵位。
厅内许多女眷都红了眼眶。
丫鬟扶起容华,正欲引她去往婚房,一位礼部小吏开口道:“二少夫人且慢……”
说了这句话后,小吏恭敬地走到邵老太太身前,磕头道:“老太君,陛下有恩赏给贵府的二少夫人!”
邵老太太看了看容华,对那小吏道:“大人稍候,待我家新妇去后堂揭了盖头再出来领赏谢恩。”
那小吏自是恭敬地应了。
引礼人便带着邵南烟、容华快步走进后堂,片刻后,都齐齐回到前厅。
众人这才看清新嫁娘的模样。
她今日未施粉黛,却天生朱唇黛眉,明丽动人,不过穿着身棉布孝服、发髻上亦仅簪了根银发簪,周身气度仍自雍容。
众人不禁暗暗惊叹。
这两年,京都高门人人都知道泰宁侯府有位惊才绝艳的二小姐,却直到这时才知道,容家大小姐亦是位世所罕见的皎皎佳人。
容钰看到众人见了容华后的惊艳,心里颇为舒坦。
大姐姐这样的妙人就应该光耀地活着,而不是如上辈子那般,明珠蒙尘,凄然躺在榻上了却残生。
容华重回前厅后,邵老太太便率着邵家众人下跪接赏。
宣谕旨如圣上亲临,厅内其余众人亦纷纷下跪。
端王从小吏手里接过谕旨,宣道:
“定国公府节妇邵容氏,振威校尉邵西泽之妻,忠武将军邵庭柏之媳、辅国大将军邵毅之孙媳,泰宁侯容衡之女。其幼承庭训、仁孝知理……高义捐金,世人贤之,守节明志,上谕嘉之。”
“又,容氏次女,心悯孤贫,容氏三女,幼晓大义,上亦嘉之。”
“特恩赏邵容氏银宝一锭,恩赏容氏次女、容氏三女银角各一枚。”
容钰有些意外。
竟连她也得了恩赏……
她与容华、容滢一起恭恭敬敬地对着端王叩头谢恩后,端王从身边的小吏手里接过银宝、银角,逐一递给三人。
太祖皇帝开了嘉奖臣属时一并赏银的先河,其后渐成规制,如今恩赏的银宝、银角俱是特制,铭有“天恩浩荡”字样。
这种好东西,容钰上辈子自然是没份儿的……
她恭敬地双手接过端王递给她的木锦盒,不经意间,视线对上了端王的眼睛。
端王的眼睛明亮深幽,仿佛能看进她的心底。
容钰心里一紧,忙垂下眼眸。
她觉得端王似乎又看了看她,才转身离开。
随后,容华与她的陪嫁嬷嬷、丫鬟们俱被带往后院新房,邵老太太则带着容家前来送嫁的人、以及观礼的众人去往灵堂拜谒。
白幡高挂,灵堂里摆着七具黑漆棺木。
众人皆沉肃地依次走过灵堂,烧纸钱、致哀思。
大周葬仪,停灵不封棺,容钰跟在容滢身后走过一具具棺木,她看到棺木里将军们带伤的尸身,下意识地想起了早已铭在她心底的一幕:
少年将军躺在庄重的金丝楠木棺里,身上插满了箭镞……
她抬头看向站在灵堂边的黑衣少年,满心都是无力与悲凉。
重活一世、占得先机,有些事情她可以试着去改变,有些事情却实在无能回天。
辽国、战争、燕云城对她来说遥远而陌生,即便她重活一百回,恐怕也救不了邵北城……
若有以命易命之法,她甚至甘愿用自己的命换他活着……
容钰匆匆看了眼邵北城便收回视线,容滢的背影映入眼帘。
这一回,她反复警醒自己不争不羡,可此时,她发自内心地羡慕容滢。
如果她有容滢那样聪明的头脑,有容滢那样厉害的本事,或许便能护住邵北城的性命……
这种痴妄的念头,还是少想为好……
容钰收回思绪,朝最后一具棺木看去。
邵西泽的棺木。
幼时她跟着容华外出游玩时曾见过邵西泽,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