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建元二十年,二月初二。
二月二,龙抬头,草长莺飞,正是仲春之季。
灞上春潮,水波粼粼,两岸柳色初发,拂过水面,便是圈圈涟漪。
透过前方古朴的灞桥,将目光扫向灞水对岸,便可远远眺望见一片模糊巍峨的轮廓,那是一座宏伟繁华的城市。
那是大秦帝国的都城,长安城!
踏过灞桥,再前行数十里地,即至长安。
岸边扎起了联营,庞大的军营中不断传来士兵们的欢声笑语,炊烟也随着那些喧闹声缭缭升起。
监国太子苻宏已经带着留守长安的官员以及城中百姓自西门而出,等待着迎接凯旋还朝的皇帝陛下以及南征儿郎。
大秦皇帝苻坚在不久前发布命令,全军驻扎灞上稍作休息整顿军容,编排诸军行进顺序。待用过午饭再行渡桥,用最完美的状态去迎接首都人民的检阅。淝水条约达成,大军也就没有了滞留徐州的理由,在项城过了年后,秦皇便下诏全军开拔,回銮长安。经过大半个月的行军,今日终于即将抵达帝国的都城。
军中骑兵都在灞桥头饮马,天策军也不例外。经过了襄贲扩军,天策军规模已有六千人,以水师为主,更兼陆战。骑兵素来是不多的,只有区区数百骑。不过天策军的骑兵皆是精锐,正是当初在荆州光化洲大营夺马冲出的那些老卒。
裴元略与裴盛秦各牵一匹马,正在灞水边饮马。天策军其余士卒都很自觉,主动站得远一些,不去打扰大帅父子对话。
“此地便是灞上了,灞上杨柳素来是天下一绝,但凡离别人,总要折上几支。当年为父与你杨安叔父追随邓帅,出征伐蜀,陛下亲自出城相送,当时陛下便折了一支杨柳,赠与为父。”裴元略看着身边垂下的依依杨柳,满脸红光。对裴元略而言,伐蜀战役是他的人生巅峰,裴氏的立身之所梓潼郡,也是在那一场战争中搏得的。
“父亲的丰功伟业,将会流传千古,孩儿为父亲贺。”裴盛秦含笑,向裴元略献上了诚挚的祝福。议和结束之后,裴盛秦便带着天策军回到了裴元略身边,父子也有过多次谈话。与裴盛秦私谈时,裴元略很少提起淝水之战,总爱说当年的伐蜀之战。裴盛秦心知肚明,父亲这是不想在儿子面前丢了面子,毕竟淝水之战全是裴盛秦的功劳,而伐蜀之战却是裴元略立下的功绩。对于自己父亲的这点儿小心思,裴盛秦自然非常配合。
“想想当年长安百姓倾城相送,陛下亲自折柳话别,这般荣耀,千古以来,又有几人得获。可惜孩儿当年未曾来灞桥见证父亲的威风,想想却是可惜。”裴盛秦一边说着,一边做出懊悔的模样摇头。那时的裴盛秦还是以前那个书呆子,整日只顾读书,厌恶兵事,是以在裴元略出征伐蜀之时,并未出城相送。
裴元略对儿子的马屁极其受用,哈哈一笑,拍了拍裴盛秦的脑袋:“吾儿少年封侯,就连陛下都亲口赞你是麒麟子,将来成就,定会超过为父!”
父子俩饮饱了马,便沿着河边度步。不时有柳条拂面,带来阵阵微风,清爽微醺。若在平日,灞上除了离别之人,更有许多踏青的学子旅客。今日却是例外,长安府提前下令清场,所有人都在长安城外等待着凯旋的大军。是以这灞上此时除了南征大军,便无旁人。
“这灞上不光是离别之地,于我大秦而言,更是意义重大。”尽管知道儿子熟读典故史籍,裴元略却依旧喜欢对儿子说故事:“皇始三年时,我朝初立,南蛮自恃强大,屡次无端伐我。当时蛮将桓温率大军入侵,我大秦虽极力抵抗,奈何势单力薄,屡战屡败,丢疆弃土。在桓温老贼挺进灞上时,景明帝诏皇太子苻苌率大秦最后的十万精锐出击迎敌,却又一次为桓温老贼所败,苻苌太子亦当场战死。至此时,桓温已在灞上站稳脚跟,距离京师长安不过数十里之遥,使我大秦举国惶恐。”
裴盛秦默默地听着,不时点头应和。他非常喜欢听父亲说故事。不是为了听这些他早已熟知的历史情节,而是喜欢享受父子间的这种温情。当然,他并不会指出父亲故事中的小疏漏。那位苻苌太子并非当场战死,而是中了流矢,伤口感染,最后重伤不治而薨。同样的过程与结果,加上“当场”两个字,便更能彰显出大秦朝第一位皇太子的英勇与壮烈。
他的思绪也随着父亲的讲述,回到了三十年前那个波澜壮阔的时代,仿佛亲自置身于当年那场前秦开国以来最大的劫难。
“那一年,正逢相爷出山,相爷满腹匡世经纶,意欲投效明主,振济天下苍生。就在桓温屯兵灞上,威逼长安时,相爷来到了桓氏军营。”不需解释,裴盛秦自然知道父亲口中的相爷是谁。哪怕是当朝左丞相王永,也仅仅只是丞相而已,当不起一个“爷”字。大秦朝开国至今,有资格被天下人称作“相爷”的唯有一人,那便是已故的丞相王猛!
“相爷来到晋营,寻见桓温,与其纵谈天下事。桓温对相爷惊为天人,极力邀相爷南下,去晋朝入仕。可是相爷却在这一席谈话中,洞悉了晋朝国情,看穿了晋朝那些世家士族横征暴敛,鱼肉百姓的本质。同时相爷也想明白了,在当时的天下诸国中,能够让天下苍生过上好日子的唯有咱们大秦朝。于是,相爷辞别了桓温,转眼便在我大秦最危险的时刻抱策归秦,传为佳话!”裴元略的声音变得轻快了些,王猛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