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疲倦压制住悲伤。
陈如新推开家门,此刻正是饭点,整个楼道里散发新鲜好闻的饭菜味。屋里黑黢黢的,她把饭菜挪到茶几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
挑最喜欢的相声,电视里妙语连珠,冷掉的饭菜似乎也变得好吃起来。
在空荡冷清的房子里,学会自己制造一点点温暖。很多个这样的白天夜晚,陈如新便是如此渡过。
茶几上,墙壁上,到处摆满照片。有合影有单人,最多的是陈若萌的照片。
来家里做客的人,常常会感叹这个家的和睦幸福。陈思贤是大学教授,收入虽然比不上开建筑设计公司的陆贞贞,但是专研学术,受人尊敬。陆父陆母以前都在机关单位里面工作,退休后帮女儿女婿带孩子,陈如新和陈若萌都是他二老帮忙照顾带大的。
她曾经以为自己也是那个幸福家庭的一员,母亲虽然对她冷淡,一心都扑在刚出生的妹妹,但是外公外婆十分疼爱她,没有让她受过半分委屈。
直到五岁那年春节,母亲那边的亲戚过来拜年。七大姑八大姨,连带自己孩子,把140坪的房子挤得满满的。
陈如新抱着一只可爱的小熊跑来跑去,那是她缠了外公好久才给买的玩偶,她既舍不得拿出来又想向每个孩子炫耀,双手抱得紧紧,一刻也不松开。
表姨家大她两岁的表哥仗着身高体型要抢小熊,被她狠狠咬了一口,不管表哥吃痛大叫,她都不松口,直到大人强行分开,那时候表哥的手上早就见了血,一排小牙印森然可怖。
孩子之间有矛盾,大人也不好干涉,只是两方劝慰。表哥在家作威作福惯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抽抽噎噎哭起来还要发作,却冷不防瞧见陈如新凶神恶煞地盯着他,好似一条饿狼要撕碎他,吓得眼泪瞬间就回去了。
这件小事很快被淹没在家长里短上,几乎没人放在心上。
表姨却咽不下这口气,趁大人们不备,把陈如新偷偷拉到角落。
“你这个小孩,真不懂事,一个人独吞玩具还敢咬人,我倒要看看你嘴里有几颗牙,信不信我全拔了?!”
“你走开,我要叫外婆了!”陈如新奋力挣扎,想要离开,可是她太小了,对方的手就像蟹钳牢牢控制住了她。
表姨恶狠狠地说:“叫外婆,你又不是她们亲生的,你叫她们有用吗?”
“你骗人!”
“我骗你?你亲生妈妈老早就跑掉不要你了,你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吗?你妹妹才是陆家的亲外孙,心肝宝贝,你呀,就是一只蝗虫,专门吸别人血的寄生虫!”
“你在说谎!我是妈妈的孩子!”陈如新大叫着,表姨怕引来其他人,用手捂住她的嘴,不料反被咬了一口。
“啊——”
一声惨叫,表姨手上的力气突然消失,陈如新没有了桎梏,拿着小熊狠狠往她脸上砸,边砸边骂:“坏人——坏人——”
这下惊动了陆家二老,急急忙忙赶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好心问如新有没有受伤,她却突然咬我还打我。”
面对表姨的恶人先告状,陈如新始料不及,她唯有更大声地喊:“我没有!”
陆贞贞生气地责怪她:“大家都看见你打人了,你还要闹到什么程度?”
“妈妈,她说——”
“如新,赶快道歉。你没听见吗?我让你道歉!”
陆贞贞强硬的态度令陈如新一点点开始相信表姨所说的话。
“你不是她的孩子,你不是。。。”
陈如新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陆贞贞的脸,她试图看出自己和妈妈相似的地方,妈妈那么美,那么温柔,怎么会不是她妈妈?
“妈妈,”陈如新哑着嗓子问,“你真的是我妈妈吗?”
陆贞贞突然愣住了。
陈如新的眼泪到底是落下来了,一滴一滴,仿佛那双眼睛是一座泪泉,永无止境。
“妈妈,她说你不是我妈妈。”